尽管远离镇中心,但梅索斯大教堂是这个荒凉的小镇唯一有机会聚齐当地所有居民的地方。由于缺乏维护资金,它显得陈旧而萧索,每一个哥特式的尖塔都被顽劣的青少年用石头投掷过,最新的一处伤痕甚至还没没来得及修补。午夜,这个小镇已陷入熟睡,从窗户望进去,梅索斯大教堂里也一片黑沉沉的,不见人影。
然而,即使是最熟悉教堂的基督教徒大概也并不知道,十年前这座枯败的教堂底部被掘出了一条狭长的通道,连通到数公里外一所荒废的孤儿院中。那里长期没有人烟,但今夜整个孤儿院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被清空的房屋中心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结构复杂的巨大金属支架,它的周围坐着数十个身披黑色袍子的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凝视那个金属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可怕的安静。
托卡拉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他从模糊的视野和四肢的感觉上推测自己被束缚在了一个高台上。然而随着他的视野越发清晰,托卡拉意识到自己虽然确实身处高台,但实际上他被锁住四肢困在一个角笼中,交错的金属枝干也把他面前的事物切分成数十块不规则的碎片,相比这个事实,自己现在浑身赤裸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他竭尽全力地转动头部,试图更多地看到这个角笼的模样,立刻发现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被囚禁在这里,这个形状怪异的角笼共有六个外向的尖锐凸起,前方的两个最初被金属枝干挡住,从托卡拉现在的角度看来,那两个凸起就像两个古怪的寄生瘤,不过侧边与后方两个则完全暴露出来。每个凸起上都有一个被束缚的人——祭品——托卡拉意识到,这是一场献祭,且毫无疑问,自己正处在这场献祭的中心。
随着一阵窸窣的声响,从台下缓慢地走上来六个人,他们双手托着一个漆黑的罐子,同样身披黑袍,面容和头发隐藏在黑色的帽子下方,分不清男女。当他们各自在每个祭品前站定后就开始从罐子里挖出一些碧绿的粘液,一点点抹在祭品们的身体上。托卡拉不知道祭品们究竟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亡,直到那群黑袍信徒把他们全身都涂满粘液,也没有听到哪怕一丝呻吟。
就在这间隙里,托卡拉仔细辨认着黑袍上可供识别的符号,然而他一无所获。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从他们的举止中感受到一丝令人恐惧的熟悉,好像他们始终存在,却永远地不被察觉。
当那六个黑袍人依次走下高台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摇晃着走了上来,托卡拉看见那个人影手中握着一支葡萄藤和一瓶清水,接着人影来到笼前,先将葡萄藤放在托卡拉身前,然后他打开瓶盖,往这镂空的金属笼子里倾倒液体。那人影倒了很久,瓶子里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清水来,托卡拉惊异地注意到这液体就像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它们很快聚集在笼子内,平面升高到金属底座的边缘,然而连一滴都没有流淌出去,而是继续在笼内以一种无视物理法则的方式填满这个空间。
托卡拉清晰地感觉到那黏腻冰冷的液体正在缓缓漫过脚踝、膝盖,被它覆盖住的皮肤既冷又疼,就像被无数滴水穿透。最终它们淹没托卡拉的胸口,把他整个都吞没进去,托卡拉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那些液体就顺着鼻腔和耳道挤进口腔与气管,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液体正缓慢地沿着他身体内的管道浸入肺叶,渗进血管,强迫他的身体舒展开每一条细长的脉络以迎接那无尽的养料。托卡拉在这团不明物质中痛苦地挣扎,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沉入深海,身体的每一寸都传来均匀而无法忽视的挤压感,他清醒地觉察到自己的呼吸系统已完全失去作用——呼吸这件事本身都已不再存在,他如同被凝固在深海中,一切水流穿过他的躯体并遗留千万分子,只为了向他灌输“存在”。
在失去时间的永恒里,那液体取消了进入的环节,突兀地在他眼球与眼眶的间隙里游走,它们扎破晶体,一簇簇地由神经通往大脑。口腔也被占据,它们盘踞在腹腔仿佛亘古如此,吞食与呕吐从未如此相似,内部与外部也从未如此模糊。托卡拉混淆了一切概念,极端的噪音和极端的安静从他的味蕾蔓延到皮肤的触觉,绚烂的深黑色将他的耳蜗紧紧缠绕。
某个瞬间出现在了这片虚无的海中,时间也由此诞生,因此托卡拉能够得知他在这里无声地存在了亿万余年,这痛苦因时间的出现而变得粘稠且甜蜜,被蜜液填满的耳道里也传来阵阵细小的嗡鸣,逐渐的,嗡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失去眼睑的瞳孔也诚实地接收每一缕水体中震颤的波纹——
“有罪!”
“有罪!”
“有罪!”
托卡拉几乎刹那间就落入火海之中,但又同时在壁炉旁、在书房里,他是一张相片,还是一个名字,他在幽深的角笼、无波的琥珀内,且被全黑的海域吞没。时间再一次消失了,甜蜜的浆液又变成了冰冷的养料,一次也是无数次地灌注、灌注。
嘈杂的嗡鸣声更庞大了,几乎把海洋切割成不可见的水滴,一切语言都在控告有罪、有罪、有罪。
有罪!托卡拉用不复存在的声带与口腔念出这个词,他驱动一个名字投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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