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家太太这一篇话,陈府众人目瞪口呆,险些反应不过来。吴先生更是羞恼的用手帕子捂着脸抽噎不止。
半日,陈老太太方长叹一声,满面唏嘘的道:“怪不得世人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今儿我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陈氏更是冷笑着讥讽道:“这才叫良心都让狗吃了呢。倘若没有吴老先生的悉心教导,周家何尝会有后日的风光。既承了吴家的恩情,他们一家子不说对吴家感恩戴德,反而在吴老先生仙逝后如此苛待恩人之女,还敢道貌盎然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说着,陈氏又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吴先生道:“你也是个糊涂的人。他们怎么说了,你就怎么听了。分明是他们先做下无耻的事来,难道还怕人说。既肯做了,又不肯承担恶名儿,想要一死了之。难道做恶的人死了,受害的人反倒成了杀人的凶手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也就是你们夫妻好糊弄,倘若是换了我,不说闹他个天翻地覆,也要宣扬的他们一家子难在原乡呆下去。还想以此讹赖些银钱?皮不揭了他们的。”
冯氏在旁,亦长叹道:“话虽是这么说,倘若真摊上了这么个亲戚,也够糟心的。”
话落,很是关切的向吴先生问道:“事已至此,你如今又是怎么个打算呢?”
吴先生抽抽噎噎,低声诉道:“我一个无父无兄的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逆来顺受罢了。何况我婆婆也是艰难,好容易拉扯大了儿子,如今且没了。她一个老人家,孤苦伶仃,我也不忍心为难。纵使心中十分不满,看在夫君的情分上,也只有忍着罢了。”
陈府众人听了,顿时无语。赵家二姐儿站在一旁新奇的打量,只觉着自己活了两辈子,竟真的遇见圣母了。
怪道吴老先生桃李遍地,周家将吴先生休回娘家,连嫁妆都不给,也无人替吴先生道不平。用句后世的话说,连原告都不主张自己的权利了,旁人再是义愤填膺,又有什么用呢?
这才叫民不举官不究呢!
另一厢,陈氏听了吴先生这一篇糊涂话,气的连连冷笑,开口讥讽道:“先生真真是个贤惠人儿,有这样的慈悲心肠。我瞧着,连朝廷都该颁块儿牌坊给你。如若不然,真是可惜了先生的这番心意了。”
说罢,直捂着胸口嚷嚷不休,只说自己气的肝儿疼。
吴家太太和吴先生则满面尴尬。吴先生讪讪的道:“我知道姑奶奶是恨我性子太软绵,实在立不起来。我也知道这些个。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那婆婆百般不好,终究是对先夫有养育之恩。我与先夫夫妻一场,却又没能替周家留下一脉香火,已是对他不起。如今家有高堂需要照料,更不能与他同生共死,我心里更是无颜念他。那些个身外之物,倘若我婆婆真要留下,我也不讨要了。她如今年岁已高,膝下无子嗣奉养,身旁多留些银钱傍身也是好的。”
陈氏听了吴先生这么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只能翻翻白眼,嗤笑冷哼,十分烦躁的扇着手帕子。心下则暗暗生恼——
早知这吴先生脑子拎不清,当初就不该撺掇着母亲和嫂子去登门拜访,请了做先生。倘若她将这么些狗屁不通的假道学教给婉姐儿几个,她才要头疼呢!
想到这里,陈氏愈发不放心。如秋水般的眸子在大姐儿和二姐儿身上巡视一回,心下暗暗定了主意。
暂且不言陈氏心中到底作定了甚么主意。只说陈老太太和冯氏听了吴先生这一篇解释,却觉得这位女先生请的果然不错——至少其人品学问是很好的。虽然脑袋有些拎不清,但为人业师,能够在言传身教上令人挑不出毛病儿来,总比那些在人前道貌岸然,背地里又是另一幅面孔的小人强多了。
至于这样的性子在人情往来中会不会吃亏——那端看旁人怎么说了。需要捧着的时候便是正面教材,需要警醒的时候便是反面教材。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况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学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面前儿最需要解决的,却是周家会不会因嫉生恨,故意生出是非来作践吴先生,带累坏了陈家女儿们的清誉。
陈老太太与冯氏相视一眼,却未曾多说。只吩咐屋内伺候的丫鬟们调开桌椅,罗列杯盘。寂然用过午膳,陈老太太便笑道:“今儿念了一上午的书,又遇见这么些事儿,想必大家都累了。暂且回房歇着罢。”
众人闻言,只得起身辞别陈母,又相互道别一回,方才各自回房安歇。
至晚间陈珪下衙,冯氏一壁替氏一壁替陈珪宽衣解带,换上家常衣服,一壁向陈珪提及白日之事,又犯愁该如何应对周家。陈珪一时也想不到太好的法子来解决此事。凝神想了一回,不觉皱眉,厌烦的道:“早知如此麻烦,当初还不如换一位女先生罢了。读书识字的先生甚多,很不必在这一颗树上吊死。”
冯氏听了这话,不觉开口替吴先生解释道:“我倒觉得这位吴先生人很好。只不过命不好,摊上了那样的婆家罢了。何况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又不是她的错。我们怎好因旁人之故,迁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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