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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镜(5 / 7)

组长柳大民,他一见我就逗我“瘩达头,瘩达头,前边喝酒,后边打油。”这是我最不喜欢听的话了,有几次我还告诉了母亲,母亲说那是你柳大哥逗你玩呢。我可不信,心想柳大民就是柳子屯的大坏蛋,特别是他喝多了提着酒瓶子满街乱转的时候。

代兵是大队部的常客。他最喜欢到那里去读报纸,要是有人夸上他两句,他就更高兴了,有时还会摇头晃脑的念出声来没有人听得懂他叽哩呱啦的在念什么。广播员老张的那副宽边老花镜,在他的大脑袋上也跟着晃起来,似乎一下子就会从代兵的耳朵上甩出,成为电影里大侠的暗器。很多乡亲被他顽皮的样子逗乐了“代兵是村子里的神童!从小就是小大人。”喜欢代兵的那群婶子大娘们更是当着他爸代维成的面夸他,代兵听了,当然就更神气了。

有一天代兵从柳大民家门前经过,柳大民又在提着个酒瓶子在门口转悠。远远的就招呼他过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大人们有重要的事情总爱和自己商量,这可是代兵在孩子群里炫耀的本钱。柳大民就更别提了,他可是村子里的电工组长,干部跟自己商量事,那还了得。

“有事吗,大哥?”代兵小大人似地走上前去问。

“哦,小兄弟,大哥告诉你一件事!”柳大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吓得代兵一个劲的往后缩。

柳大民一把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上面倚里歪斜的几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小兄弟,你看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那样子像是请教他。

代兵受了抬举,一下子来了劲“挺好,有功力!”他像个老教授似的,一支手还抚起了下巴,似乎那里有胡子。“嗯,不错,不错”

代兵的这一套,全是跟他爸代维成学的,代维成是柳子屯能说会道的秀才,给别人评字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柳大民趁机用嘴贴着代兵的耳朵,小声的耳语起来,代兵不住的点头,一幅狡诘的笑挂到脸上。

代兵一蹦一跳的往家跑,一进门就冲他爸喊上了“爸,你快看,我写的字。”

“你写的?”代兵还没有上小学,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出息,代维成接过纸来,脸一变“这是谁写的?”

“我写的呀!”代兵摇晃着大脑袋说。

“你个小兔崽子。”代维成上去就给了代兵一巴掌,代兵委屈的躲到一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张纸上赫然写着“代维成,大!”

这是柳大民使的坏,又成了代兵在村子里的笑话,代兵“小闹五”的外号叫得更响了,我对柳大民更是敬而远之。

上了小学,代兵变得有心计起来,柳大民再想调笑他,可就难了。

分队了生产队解体,停在村南麦场上的那台大型联合收割机似乎没人管了,它便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转轮子、捉迷藏,那可是现在幼儿园里都找不到的超大型玩具。我们去了只是傻玩,谁也没有在联合收割机上动过脑筋。有一次我却看见代兵拿着扳子吃力的卸一个轮盘。

“代兵,你在干什么?”我走上去问。

代兵吓了一跳,急忙把扳子扔在地上。转过头一看是我,便又把扳子抄起来,扣在那螺丝上,使劲的拧起来,一边拧一边说:“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好像因为我在场,他拧得更带劲了。

谁教给代兵说这些大人话,我不得而知。我把代兵拧收割机轮盘的事告诉母亲,母亲摇摇头,说代兵这孩子学好是块好料,要学坏真不知会怎样。她极郑重的告诫我千万不要学代兵那样做。母亲的话我记在心上,对代兵的所作所为再也没有说什么。但很快,联合收割机上只要能拧得动的附件都被人拆走了,那个半间屋大的装料斗也全都脱了钉,用手一摸咣咣当当的响,好像随时都会摘歪下来,吓得我们这群小孩不敢在下在经过,更别说爬到上面去玩。

我知道,这事绝不是代兵一个人干的。

在村子里,二叔能写会画,还打的一手好算盘,是从小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但我却最佩服代维成,他不但能写会算,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他家里还有全村最多的藏书,什么名城史话、袁世凯的故事之类,一帙一帙的。有一次到代兵家去玩,正看见代维成从古桐色的书厨里把那些“宝贝”往外搬,那书都保存得整边整角,打开雪白的扉页,里面还有一幅幅精美的图画,像是集邮册里的邮票,着实吸引人的眼球。特别是那几本线装书,湛蓝的颜色有如过去的历史,让人看了神往。我倚在门槛上,注视着代维成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东西托起,一本一本地翻动着,又轻轻的放回原处。代兵说这样可以防霉防蛀,以前代兵跟我说的话我大多数不相信,但这话我可相信。回到家我便学着代维成的样子,把父亲的书从那只老梨花柜子里取出,挨个的翻一翻。父亲的书是当村干部时保存下来的,有薄有厚,但统一都是白皮红字,什么批林批孔文件汇编、爱憎分明,做祖国的好青年之类的,我看不懂,也懒得去看。代兵家的书成了最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甚至超过到大苇塘里去捡“咋咋七”的蛋和到村北的藕坑里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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