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这个小大夫依旧一副呆呆的样子,小大人般叹口气,掰着手指开始举例。
“巷尾的姨姨会每年为她的丈夫制一件新衣,已经屯了十几件了;
街头的豆腐姐姐总坐在同一个位置,听说那是她跟远行爱人初见的地方;
总跟着我那个弟弟喜欢吹牛,说他爸爸一定会骑着骆驼、带着整个西域的金银珠宝风光归来……”
小姑娘语气里带着憧憬和羡慕,忽然铃铛的声音响起,瞬间打断了她原本的思绪,“卖糕点的婆婆来啦!”
县令女儿从树上一跃而下,小大夫吓了一跳,刚想去接,就见小姑娘满不在乎地拍拍屁股上的灰,笑着往门外走,“糕点婆婆是村里最酷的老人!她丈夫去世得早,她就一个人送别了五个儿子!”
小大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难道不是很难过的事吗?”
“当然难过呀,”女孩回过头,脸上的笑倏然消失了,她轻快的语气变得沉郁,“所以才酷。”
跟多数现代人心中想的不一样,在当年人多地少的晋城,反倒是那些远行的人,被称为英雄。
“他们不是奸商,更没有剥夺农民的利益,”老李声音沉沉,“事实上,他们就是农民,活不下去了的农民。”
人太多,家乡太拥挤怎么办?
有人忍饥挨饿,苟且一生;有人蝇营狗苟,蹉跎一世;也有人占山为王,烧杀抢掠……
但是,无论怎样挣扎,蛋糕只有这么大,家乡的田地也只有这么多。
于是大多数地方的人,卷生卷死,走了科举改变命运的道路;
极少数人,石破天惊,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青史留名;
但晋城人,没有走上以上任何一条道路,或者说,他们开辟了另一条道。
这条道,一不够体面,二没有未来。
这条路,叠满了失败者的事迹,而终点又太过遥远,谁又能肯定自己一定能找到传说中的西域?
但晋城的青壮年还是走了出去。
因为他们每走一个人,就能为家乡省下了一块田,留在家乡的亲人狭小的土地,就能大上一圈。
于是一个连一个,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那个画面。他们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之中,恰在此时,起风了。
破败的木门“嘎吱”一声,随风打开,露出了门外的风景。
——原来木门后,还藏着一整个秋天。
沈呦呦放大双眸,下意识地拉紧了爸爸的手。
“出去吧,”李老笑着,他把门更推开了些,“走出去吧。”
于是沈呦呦牵着沈年,走在了最前面。
层林尽染,漫山秋色。
弹幕被美得“炸”开,小姑娘琥珀色的瞳孔金灿灿的,那只蜻蜓又悄悄地飞了过来,落在她的发顶。
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好奇地看向跟上来的李老,“他们走出去,也看到了这些吗?”
“大部分人都没能看到,”
老李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敷衍,而是沉思片刻,慢悠悠道:“但如果他们不走出去,很可能世世代代,都只能看到一地荒凉色了。”
沈呦呦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
她重新把视线投向这片太过壮观的金黄,脑中却忽然浮现出了题目——
“……去看“众星何历历”,去找“另一个地球”,去追求那片虚无缥缈的星辰大海。”
虚无缥缈呀。
“那制衣服的姨姨、做豆腐的姐姐、喜欢吹牛的弟弟,还有糕点婆婆他们……”
小姑娘扬起脑袋,又看向老李,“等到归乡的人了吗?”
老李笑了,他苍老的眼睛眯起,仿佛看到了趴在爷爷腿上听故事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而爷爷嚼着甘草片,慢吞吞地讲述完了每一个人的结局。
“姨姨的相公回来了,他带回了更好的布料,还给姨姨带回了羊毛做成的围脖,他们靠着制衣发家致富,总算不用挨饿了。”
“豆腐姐姐最后决定自己出去找爱人,她没找到爱人,就地卖起了豆腐,赚了钱,又在关口不远的地方开了间豆腐铺。豆腐西施声名远扬,她却始终没等来想等的人。”
“弟弟的母亲得疫病去世了,他找了父亲十年,最后在隔壁县城找到了自己已经变成乞丐的父亲。原来父亲出发不久,就被骗光了盘缠,想回家,又找不到路,硬生生蹉跎了快二十年。”
“糕点婆婆的五个儿子都回来啦,各个都很有出息,他们带着全县人做生意,帮姨姨卖衣服,帮豆腐姐姐开店,让弟弟来店里做长工……”
“而其中,最小的一个儿子,叫郑富贵,就是你们季爷爷的爸爸。”
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投向季爷爷,季爷爷与有荣焉地摸了摸下巴,还不忘解释了一句,“老爷子说家中已经有这么多人姓郑了,而很少人姓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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