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加班到深夜11点左右,忽然遭遇大范围停电,整座办公大楼包括附近的小区顿时一片黑灯瞎火。从二十三层窗户射进的星光带着久违的寒意,淡蓝若水,在落地窗附近的地毯上圈下一块不规则的幽幽光晕。仿佛那是一口深井,而井水清澈得几近透明,连静静站在旁边观赏也要提心吊胆,害怕它会毫无理由的失踪,像生活中许多梦想和愿望一样消逝不见。我悄悄坐下来,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抬头望向窗外,明月不见,遥远得仿佛不存在的灯火微弱地闪烁,静谧海蓝的天幕严丝合缝遮住白天应该有的一切,让这夜晚愈加真实和妩媚。一个激灵,凉水骤然浇在头顶一般,我的神经被硬生生地拽了一下,如同好久没有锻炼的一块肌肉,只感觉陌生的疼痛袭击了我,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想起很多往事,它们一律拥有漆黑剔透的夜晚作为背景,天光依旧朦胧如初,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从黑暗中向我走来,于是我看清了少年的自己怎样在黑暗中行走。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后面还有两个女孩,我们从十多里以外的镇中往家赶。立冬没过几天,细小锋利的北风吹过荒野,穿过树林,将我们包围起来,寻找突破点。裤脚盖住了鞋面,棉手套裹住了袖口,厚实的围脖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连后脑勺都盖上了,它们无计可施,只好死皮赖脸恶狠狠舔食我们唯一露在外面的脸蛋、鼻子和额头,甚至嘴唇。北风的舌头长满尖利的倒刺,像给驴马刷毛的铁刷一样刮着我们的皮肤,痛不可忍。其实寒冷并不可怕,北风让我们失去说话的欲望,巨大的寂静和巨大的黑暗狼狈为奸,我们仿佛在它口中往外跑,朝着温暖和光明奋力奔跑,生怕它闭上嘴巴将我们永久地吞噬。声音还是有的,不过更显黑暗的死寂,柴禾叶和树叶被风推着在黄土路上“滑旱冰”哧——哧——偶而歇一下再继续。当经过那几片坟地时,尽管我们依旧闭口,而脚底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紧蹬一阵,也不管前面的路是否平坦。有时急速行进的车轮蹭到凸起的石块会咯噔响一下,紧接着是单车的金属声,如果石块浮在路面上,它多半会被车轮巨大的冲击力挤走,像一滴溅起的水画出一道抛物线,不知所踪。一般不会有人转头,更不敢看那片坟头,不过有时候你不得不看。那次我们恰好经过坟地,忽然我的车子不往前走了,蹬来蹬去依旧原地打转,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祖母讲过的关于鬼打墙的故事。前面两个伙伴还不知道我发生了状况,我壮着胆子叫住了她们(有难同当嘛),那句话听起来颤音十足,比某些歌星装腔作势真实多了。我看到她们停下来,心里多少踏实一点儿,赶快下车检查症结所在。原来是链子掉了,我低着头修理,刻意不让自己抬头,因为那些坟头近在咫尺,一抬头就能看见它们。可是我从车子上下来时还是不经意瞥了它们一眼,黑馒头似的摆在无限大的荒野蒸屉里,有的还装了“豆馅”没看见坟头上压着几张白纸吗——做了记号。都怪自己胆小而且想象力丰富,我一边摸索着该死的车链子,就想起鲁迅那个老头子曾经告诉我们世界上有一种血馒头,用荷叶包好蒸熟以后黑乎乎的摆在了我嘴边,天啊!好像给我送来了,你听,沙沙的脚步声像传说中鬼的声音越来越近,风都停下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喉咙,怦怦跳个不停要钻出来似的,我没工夫管它,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好像从左边,不,右边也有,妈呀,后面也来了!我紧缩头皮,手也不能动了,最后一秒我决定豁出去了,猛地站了起来,于是听到了尖叫。吓死我了,臭焦冲,真讨厌!两个同伴惊魂未定地骂我,一只手摸着胸口。就你的车子毛病多,赶明儿买辆新的,在她们俩的抱怨和帮助下终于上好车链子,继续赶路。我心头暖暖的,骑上单车走出二十多米后,禁不住回头的欲望,看到的依然是那几个平平的坟头,找不出半点儿鬼意。那时我上初一,和两个同村的女生一起上下学,漫长寒冷而孤独的冬天里我们结伴而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其中一个女生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师范学校,那时每逢周末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只不过再没走过夜路。事实上从初二的冬天我们便开始住校了,刺激的夜行持续了一个冬季。我记得师范毕业时,她在我的留言册上只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初一时咱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日子吗,其实我比你更害怕走夜路,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我一直相信黑暗中唯一的伙伴定是光明的!
我想我已悟到其中的道理,因为在师范求学时我曾经独自骑车走了五十多里的路程,那真是一段难忘的路程,好比生命提纯的过程,当时的感觉是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活过。那是周五晚上,中午妹妹打电话告诉我外公去世了,让我尽量争取回家一趟。其实妹妹的意思是让我周六早上赶回去就行,不过我选择了周五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凭着一股冲动。可能和我在初中时与外公生活过两年的缘故吧,当时心里说不上痛苦,却有莫名其妙的无助,我想既然无力悲伤,那为已逝的人走一趟夜路应该是虔诚的表现,权当给外公在天之灵祈祷吧!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那么硕大圆润、空灵如玉般的月亮。发现它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外公家了,浑身热乎乎的,由于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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