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王耀祖再也没来给安其远念过童话。安其远知道,那时的王耀祖,对自己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放弃。于是安其远也好,现在的齐月也罢,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依旧是远水上的一抹浮萍,长空下的一尾风筝,没有根,也没有线,从12岁到现在的18岁,齐月只不过在等一场晚了六年的坠落罢了。他将齐阳的信平铺在桌面上,贪婪地又读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刻入脑海中,半点不容错。这是有人想要抓住他的证明。齐月嘴里快速念着那些已经熟悉了的词句,这些字,一笔一划,即使无法成功,他也要用生命去记住,因为齐阳的这封信,是齐月曾跟这个世界牵绊过的最后的证据,如果没有他,齐月想,那他死去以后,世间将再无他的痕迹。等到齐月能够完整地默写出齐阳的信,他便有些不舍地握住纸张,暗暗用力。一簇火苗从他的指尖窜了上来,缓缓舔舐着这张寄托着思念的纸张,齐月只能在火燎过的边缘慢慢地看着齐阳的字消失在自己的掌心,最后变成一缕落了灰的青烟飘渺而去,那是他留不住的,最后的思念。齐月知道自己无法保存这封信,自此来到这个基地,这里的长官便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他。他已然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也没有办法跟别人有长时间的交流,一旦被发现跟谁说了话,第二天这个人就会被派到远处出任务。齐月知道这种安排背后的意思,他对此没有异议,人活到最后,终究是要孤独地死去的,这种孤独不是寂寞,只是平静。这时,他想到那支润唇膏,那支空了的润唇膏。它曾经由齐月递交给齐阳,又一次蜿蜒回到自己手上。这支唇膏曾经无数次拂过齐阳的嘴角,最后又给自己带来了临死前的安慰,齐月不想也这样烧掉这支可爱的唇膏,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留下一个用来证明齐阳再次为自己努力的证据。他想了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支润唇膏还给周悦,让周悦替自己保存。在这个基地,齐月所有的垃圾都会被翻找,所有的物品也都会遭遇搜查,他们甚至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他身上携带的物品数量和目录,以防止有变数企图混入。留不住的东西,就留不住吧。反正他的一生似乎本就什么都留不住。他抚摸着空荡荡的塑料管,忍不住递到唇边亲了一口,像是对一支润唇膏的吻别。谢谢你,齐阳,谢谢。谢谢你,曾经试图带我回家。
齐月看向窗外,一切又变回了平静的美好,阳光慷慨地洒向大地,落入凡尘的光带着暖意浸透了原本萧瑟的冬日。他突然想到春节已过,他也应该快从18岁的齐月变成19岁的齐月了。可惜他再也等不到又一年的秋季,他19岁的生日再也不会来了,再过不久,齐阳就会得到他的死讯,只能来参加他的葬礼,看一看他的墓碑。其实,当作是自己的生日也无所谓,齐月想,这样,可能齐阳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另一边的齐阳正在焦躁地等待着周悦的回复。周悦在一线基地战事繁忙,在递交信息的不久后便又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齐月的回信,他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又会被派到前线作战,作战时间有多长,自己能不能回来,桩桩件件都是问题。他内心时有不安,便在递出消息的第三天便再次找上门去。这一次的周悦聪明地没有跟着齐月,只是在齐月放好餐盘的一瞬间快他几步走出食堂,提前到他所在的宿舍楼下的洗手间里等着。他就这样悄悄地坐在男厕所的隔间里,听着门外的动静,只要有人的脚步声,周悦便装作刚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样子,一边拿眼角扫过来人。齐月在他第三次洗手的时候终于姗姗来迟,他看到周悦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没有多余的动作便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周悦仔细看了看他身后,确认了没有人跟着,便也出门走向同一方向,齐月果然就在门口等着自己。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支唇膏,递过去的时候轻声道了谢。周悦咧开嘴对他笑了笑,拿过唇膏一溜烟地走了。长久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掉了下来,信息被顺利地递送到了齐月手里,而自己也顺利收到了回信——至少周悦是这么认为的。他自然不敢贸贸然地当场拆开,只是快步往自己的宿舍楼赶,走得太快在这冬日里他的头顶都冒出汗水来。终于当他回到宿舍,反锁上房门的时候,周悦拆开那支唇膏,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他揉了揉眼睛,又一次探头去看。空荡荡的管道也这么回望着他。周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给人弄掉了,他先是伸手摸进自己当时放唇膏的口袋一阵翻找,连口袋里的线头都不敢不拖出来看一看,随即更是直接脱下外套一整个倒过来抖搂着,仿佛自己是本世纪最大的魔术师,只要抖搂抖搂,就会有奇迹从黑色的长袍下掉落出来。可奇迹并没有发生。周悦有些难以置信地捏紧了那支唇膏,他呆呆地坐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脏话来。这让他怎么交差,这让他接下来跟范子墨和齐阳说些什么好?他想到离开他们基地前,齐阳大哭着走回宿舍的反应,让周悦这个神经大条的哨兵都不得不为之动容,也是因此他才乐意顶着风险为这件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事情出力。而现在,所有的努力,他们的暗号,特意写给他的信,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齐月似乎压根就没有回复齐阳的意思,不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建立起的通道,他为什么就这样浪费了呢?周悦对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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