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声音依然庄重克制,可旁边人谁都能听出不一样来,她向前对椅中少女道:“小姐,老奴大胆,请入内室,让奴跟偃月查看验证。”
厅中人目视上首少女起身,跟着金陵来的贵人入了内室。
进入前,音音微微转了转头,看向了陆子期,对他挤了挤眼睛,然后一转,就消失在帷帐后。
陆子期看着厚重的帷帐,安静垂在青石地面上,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了钟大娘,除了音音颈侧那颗小小的痣,他并不知道音音身上还有什么可查验的,可一看钟大娘反应,他就明白了,必是在不便外露的位置,音音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印记。
随着人入内室,外头的花厅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等,以各种不同的心情。
陆子期手中还攥着那枚黑色的棋子,长睫安静地垂着,遮住了他眼中全部的情绪。这时候不少人都悄悄看向自家大公子,都在暗暗猜测大公子平静的外表下必然也是激动,尤其是钟城,站在钟伯一边,激动得手都攥紧,面色隐隐发红。
这些年来他是跟着大公子跑外事的,他太知道大公子走科举路最大的短板就是出身,以商对官,每一个关系都是靠着银子硬生生砸下来的,可再往上,就是银子都不好使了。纵他家公子有惊世之才,到了金陵这样地界,没有关系,也步步为艰,可如今,一下子一个可通天的关系就摆在面前。
他悄悄拿胳膊顶了顶一旁的钱多,低声道:“谁能想到,这样好事,咱们公子运气真好呐!”
钱多这才收回落在自家公子身上的视线,胡乱嗯了一声,他又看了公子一眼,一片安静的喜气洋洋的海洋里,他家公子偏偏让他瞧出了——
钱多摇了摇头,许是他多想了。
厚重的帷帐后有了动静,随着内中人转出,花厅内外愈发静了,所有人都瞧着安静的帷帐。
先出来的是那个年纪不小的丫头,紧张的陆老爷一见这人面色,顿觉尘埃落定,登时大喜,陆夫人只觉得万事皆休。
陆子期抬头,迎上了音音看过来的视线,他的唇角动了动,然后弯了弯唇,对她笑了笑。
至此,出来的少女,已不是那个捡来的孤女,而是为国祈福、如今圣旨亲迎的国公府大小姐。
整个陆家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陆家库房里的好东西一样样往外搬,本就富贵逼人的陆家,如今更是处处讲究。
清晖院这边的管事连同音音身边的丫头橘墨都被陆老爷特意叫了过去,开了库房让他们挑,只要有合适的,能让谢家大小姐看了顺眼舒服的,只管搬。
陆夫人本已不敢张嘴,可看着那一件件她盯了好些年的东西,本是打算将来让老爷添到她女儿嫁妆中的,如今就被一个小小丫头那么伸手一指,就给搬走了,陆夫人心头汩汩冒血,再是按捺,也是按捺不住了,哪知道她那声“老爷”才喊出来,老爷就给直接打断,这次陆老爷直截了当,一句话堵了陆夫人所有心思:
“你脸色不好,许是最近喜事太多累着了,好好养养吧,家里的事儿先让周姨娘照管着。”
一句话彻底让陆夫人起不来床了,这次她是真病了。墙倒众人推,东风彻底压倒西风,这管家权给了出去,此后到死,陆夫人就再也没能拿回来。
一直到了晚上,陆家还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陆家门口聚拢的人散了一波又围上来一波,比过年还热闹。
清晖院里反成了陆家最安静的地方,下头人个个步子轻盈,面带喜色。
钟大娘看到橘墨站在院子里,摆摆手把她叫过来:“怎么不在里头伺候着?”
橘墨回:“那位嬷嬷有好些话要跟小姐说,让我们在外边玩,那位偃月姑姑守着门。”
钟大娘点了点头,看到橘墨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有话就说。橘墨吭哧了一会儿,果然说了:“大娘,小姐是不是要回金陵了?”
自然是的,不过他们也都会跟着一起去,公子要入都城赶考。
橘墨又问:“大娘,国公府的丫头是不是都很能干?我怕自己——”她怕给小姐丢人。
钟大娘还没说话,旁边围过来的其他丫头中就有人说:“大娘,我不会给小姐丢人,让我跟着去吧。”“橘墨的差事我也能干,我也保证不会丢人。”
一直紧张的橘墨一下子不紧张了,哪儿还顾得上会不会丢人,她得先跟住了小姐。
此时清晖院灯下,照见的都是欢喜的人脸。明明是安静的,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热闹。
可清晖院的书房里,是真的安静。
不仅钱多和钟城,就是钟伯也在书房里等着。大公子把他们叫过来,对着大历舆图,却半天没有说话。
他们习惯了在大公子思索的时候保持绝对的安静,三人都等着大公子思考的结果。
灯下,陆子期的面色冷淡,透着苍白。
过了许久,他开口了:
“钟伯,北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了,除了留下继续粮食买卖的,其他的都往南边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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