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何其熟悉,曾几何时,无数个午夜梦回,她又何尝不是叫着这句醒来。
她低头盯着戚少麟颤抖的肩膀,想将他叫起,厉声质问他、诘责他为何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哭诉。可眼前这人不过只有七八岁的心智,这个年纪的戚少麟,又做过什么伤害秦家的事呢?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放开我。”
戚少麟摇头不允,双手反而箍得更紧。
秦玥无奈,只好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就不要你了。”
这句话十分奏效,戚少麟顿了一会后,渐渐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虚虚捏着她的衣角。
又一声惊雷,戚少麟眼底淌满泪水,仰头乞求她:“不要走好不好?”
秦玥避开他的眼神,挣脱他的手坐在床边,“你睡吧,我就在这。”
戚少麟温顺地躺下,头挨着她,身子一抽一抽地闭眼入睡。
伴着渐小的雨势,他的呼吸也逐渐平缓。
秦玥低下头,看着他熟睡的侧颜,心绪如麻。这一路走来,这个傻子三翻四次救自己于危难,若说她心里没有一丝触动,那是假话。可论感激,又决计谈不上,终究这一切都归咎于他。
她带着满腔烦闷回了自己房,躺下翻来覆去良久后,才又沉沉睡去。
一夜风雨过后,旭日高照。
秦玥醒来时已经快接近晌午,梳洗过后,她一打开门,便看到坐在她门口地上的人。他姿势端正,活脱脱一条看门护院的大狗。
戚少麟听到声响,先是抬起头欣喜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羞赧地别开了脸,“阿姐,你醒了。”
秦玥瞧着他这副别扭的姿态,脑中浮现出他昨夜闹出的动静,嘴角含笑,看来这人也不算毫无羞耻之心。
“起来,去吃饭。”
两碗清汤面上桌,秦玥留意到店小二红肿的脸颊后,边致歉边从钱袋中取出些散钱给他买药。
小二连声道谢后问她:“姑娘今晚可还要住店?”
“不了,我们吃完便要离开。”
店小二离去,戚少麟停下夹面的手,问道:“阿姐,我们吃完去哪儿?”
他昨夜哭得太狠,现在眼皮还有些微肿泛红,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秦玥没回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面。
吃过饭,他们取了马车,沿着大街信步闲走。戚少麟神采奕奕,一路上左顾右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秦玥则是心不在焉,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路途。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秦玥停住脚步。她拿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半银子,然后将袋子往戚少麟身前一送,“拿着。”
她语气轻轻,无多大的起伏,戚少麟却仿若有了预感,不肯接过银子,“我不要,就放在你那里。”
秦玥烦乱地把袋子塞进他衣襟,目光一直未看向他,“之前我说过了,出了那地方我们就分开。”
良久没听到他的回话,她继续道:“你乘着马车,往北走,去一个叫京城的地方。到了那,你就知道你是谁了。”
言至于此,也算是还了他救自己几次的恩情。
戚少麟依旧沉默。
秦玥抬起头,正对上他通红的眼眶以及幽怨的神情。
他一张嘴,就是遮不住的哭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要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楚楚可怜说出的这些话,让秦玥心中厌恶顿起,原有的那一丝愧疚荡然无存。
“你做错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直视他,“我也想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至此。戚少麟,我叫秦玥,我父亲叫秦常锋,你戚家把我秦家害成这样,你倒还有脸在我面前哭?”
愤恨的指责下,戚少麟迷茫无措地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秦玥不再理会他,冷漠地转身离去。
泾州距此山水千里,前路艰险未知。秦玥从未独自一人出过远门,可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孤身启程。
她先买了身简陋的换洗衣物后,又去食肆屯了些干粮,然后背着行囊准备去打听马车。
迎面走来一对母子,路过秦玥身边时,她听到那孩子对母亲说:“娘,那个大傻子坐在那哭了许久了。”
女子抚摸孩子的头,柔声教导:“知道他傻就别去招惹他,当心他欺负你。”
“不会的,我看他呆呆笨笨的,被人打也不会还手。”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秦玥攥紧行囊,继续往前。
或许是天意,她走出没多远,便看到了刚才听到的场景。戚少麟双目无神地坐在一面残墙边,没有再哭,只是任由几个顽皮的孩子拿着木枝逗玩他。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秦玥心里劝说自己赶紧离开,加快了步伐,直直地往前走。路旁的房屋垂柳不停往后退,她眼前却不断浮现出这几日与戚少麟相处的点点滴滴。
午后街道上,单薄的身影行至街尽头,陡然停滞,驻足少顷后,反身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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