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主的丧葬礼自是极尽哀荣,嘉宪帝派了太常卿前去治丧,一切以国礼操持。
嘉宪帝亦是痛不欲生。
出殡那日,他去了秦侍郎府,不过几日的时间,威严的君王几乎哀毁骨立。
陶知影站在远处,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与秦婉姜。
这位帝王许是太过悲痛,秦婉姜数次出现在他眼前,并未见他有何特别的表情或举动。
其实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直愣愣地出神,似乎在呆呆地追着自己久远的记忆。他穿着麻葛制成的石竹色凉衫,愣柾得仿若一位茫然的普通士儒。
而见了陶知影也不打招呼的沈同晏,与她也仿佛是两个普通的陌生人,只是凑巧都去了那府中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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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气清,冰冻地拆,年尾的盛京也是一样的酷寒逼人。
令福公主去后不久,秦侍郎府接到了嘉宪帝亲自下的中旨,封秦婉姜为德妃,要求秦侍郎府于正月前将秦婉姜送入宫中受封。
秦侍郎阖府错愕沸然,朝堂亦随之震动。
宰执、御史台官员与左右谏义大夫纷纷在第一时间上表劝谏,其中以右相万成印的谏表最为发聋振聩,他写道:“秦侍郎之女与陛下实为叔侄,陛下岂可与宗法纲常相戾,置礼法而不顾,知伦常而不行乎?陛下不迩声色,中外共知,岂宜有此?可知人心逸于久安,而害生于所忽陛下何以妄乎至此?若犯此违天逆理之行,将户晓皆知,届时何以示天下?何以告祖宗先贤,子孙后世?陛下一起其端,后世子孙或踵之,则伦常乱矣!”
可嘉宪帝此番却是强硬又执着,他似乎被令福公主的病逝灼到整个人都变得失了理智,又无所畏忌,根本就是不受章疏,欲置伦常礼法而不顾,要一意孤行的态度。
右相万成印于腊月初十再上一疏,内里仅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陛下如仍有兹意,德已薄矣,可不慎乎!”
嘉宪帝依然无动于衷,腊月十一常朝时,右相再次廷争抗颜,见屡谏君王无效,万成印一头磕在了文德殿中的漆红木柱上,这位忠谏之士血洒当场。
痛失要臣,嘉宪帝却只沉寂了几日便恢复了对纳妃之事劝谏之声的充耳不闻。
除了丰德明外,这位右相是唯二的三朝老臣,他生于太宗执政之年,辅佐大齐三任帝王整饬政事,治国有绩,一生威武不屈,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秉公事职,从来都是敢于犯颜直谏,匤正错误。
而最令大齐百姓动容的是,这位万相公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死后家无余资。
随着万成印之死,朝堂上下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又诡异。
除御史台官员与左右谏义大夫外,其它原本亦慨然发声的官员几乎集体对此事杜口吞声,自同寒蝉。
秦婉姜病倒了。
陶知影再去探她的这日,还碰上宫中宦侍领了御医来为她调理病体。嘉宪帝明显心性坚定,对她志在必得。
秦婉姜躺在床上,枯形瘦弱,不同于陶知影昨日看到的凄惶,今日她的眼中一片死寂,滞涩无光。
她直直盯着帐顶,哑着险些哭坏了的嗓子说道:“是我凭生痴望,才会误会了是太子殿下。”
“影姐儿,你可知方才来的宫人与我说了什么?”
“他带了陛下的口谕,让我不要试图学祖母,否则他不会再顾及秦府上下。还说我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叔侄,叫我安心养患,入宫后,他会好生待我…”
陶知影心痛不已,复又后悔万分,悔自己那夜没有对沈同晏说出心中的猜测…
回府的路上,回想着秦婉姜气息奄奄、病骨支离的样子,陶知影决定去找一趟沈同晏,让他带自己见一见太子。
因着二人现下的关系,若是差人去请他,定是请不动的,她若想见他,只能厚着脸皮亲自去那留宴院等他回府。
待近了留宴院,一眼便瞧见了那块令人刺目的院匾。黑金篆字深遒纵逸,劲立于上好的楠木上。
不论是牌首牌舌的雕花横木,还是牌带两侧的圆雕,皆做工细致,寓意吉祥的花卉亦是延展有致。
即使是自己亲自派人去刻的,但首次见到这块院匾时,陶知影的心还是隐隐牵痛起来,她狼狈地移开眼,举步入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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