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站在殿门口目送她,深夜中一排宫灯簇拥着她走向黑暗的前方。
烛光中她一身锦绣,可再亮的灯也只能照出周身数步,谁也不知道前路究竟隐藏着什么。
夜风从开启的殿门外疾吹而入,引得殿内灯光一片摇曳。
无数团光芒自宫灯中洒下,打着转在朱聿恒的周身投下明明暗暗的影迹。
朱聿恒在殿内缓缓踱步,低头看着自己散乱的影子在金砖上的波动痕迹,想着母亲刚刚说的话——
刺客蹲伏在对面瀑布下的高台上,而且听母亲的口气,时间应该不短。
他在等待什么,还是在寻找什么?
可当时,父王与袁才人正在酣睡之中,本应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
而那个一无所有的高台上,除了一套瓷桌椅、两个水晶缸之外,似乎便再无任何东西了……
他思索着,在灯下无意识地徘徊。
地面的金砖一格一格排列着,在摇曳的灯光下,有时蒙上黑色阴影,有时却显出白色反光,在光影中黑白加错。
这让朱聿恒想起阿南对照笛衣绘出的山河图,一个一个格子,黑黑白白,也是如此……
他抬头看向琉璃宫灯,恍然想起,那日阿南跃上高台穹顶,点燃那盏琉璃灯时,如同幻境的一幕。
原来……如此。
那看似空荡荡的高台之上,有一盏关先生亲手设计制作的琉璃灯!
如同醍醐灌顶,他拉开抽屉,抓起里面那个卷轴,大步走出了殿门。
天已经黑了,坊间静悄悄的,正是酣眠时刻。
可阿南租住的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不情不愿地披衣起床,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然后提灯过了小院,隔着门问:“谁啊?”
“董大哥,是我呀,绮霞。”
阿南诧异地拉开门,照了照孤身在外的绮霞:“深更半夜的,怎么一个人来找我?”
“哎呀别提了,我今天搭江小哥的船出城玩,结果、结果有点事儿耽误了……现在都宵禁了,我回不了教坊司,幸好你这边离城门近,出入方便,我来借住一宿你不介意吧?”
阿南当然不介意,甚至还打着哈欠下厨房给她弄了两个荷包蛋,靠在桌上打量她:“看你容光焕发,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
绮霞吃着荷包蛋,眉飞色舞:“才不告诉你呢……要不帮我烫壶酒吧,我现在晕乎乎的,想喝点。”
“唉,对我呼来喝去的,却只给江小哥做鞋,董哥我伤心哪……”阿南给她烫上酒,端了碟花生米往她面前一搁,“对了教你个事儿,其实人手腕到手肘的长度和脚掌一样长,你以后再给人做鞋,不用特地去量臭脚丫了。”
“哎呀,你居然偷听我和江小哥说话,真不是个男人!”绮霞嗔怪地一拍筷子,又想起什么,“对哦,你本来就不是男人,哼!”
阿南顿时一惊,没想到绮霞居然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份了,她错愕之下,干脆也不掩饰声音了,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见天儿跟你待在一起,还同床共枕的,有时候早上醒来靠太近,就发现你的胡子是粘上去的了,不然我哪敢大半夜来找你借宿?”说到这儿,她才惊觉,“咦”了出来,抬手指着她瞪大眼睛,“你、你的声音……难道是?”
“是我。”阿南抬手轻拍她的后脑勺,感叹,“真是千瞒万瞒,瞒不过枕边人啊!”
“你你你……你是阿南?!”绮霞差点没跳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太监扮男人执行公务,所以才受皇太孙宠幸!”
“什么宠幸?我们只是一起办事,各取所需。”这暧昧的形容让阿南心口猛然一跳,赶紧否认,“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什么呀,你们年纪轻轻的,就不能搞点男女关系?”绮霞有了点醉意,抬手扯掉阿南的胡子,捏着她的脸颊左看右看,“啧啧啧,你就每天用这种脸对着皇太孙殿下?要不要姐姐教教你,怎么让男人乖乖听话,永远逃不出你手掌心呀~”
阿南打开她的手,跟她碰了碰酒杯:“你先把江小哥搞定再说吧。”
绮霞笑嘻嘻地抿了两口酒下去,脸上终于露出点羞赧神色:“实不相瞒,你猜猜我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阿南唬得一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
“唉,本来我真的只想和他坐船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的。”酒不醉人人自醉,绮霞靠在椅背上捧着酡红的脸,“结果,我们穿过芦苇丛时,船身忽然一晃,我就趴在他身上了。”
“那趴一下也不至于……吧?”
“我摔趴下来时,把他胸前的铜锁给扯下来了,然后就掉水里了。”绮霞扶着脸,懊恼道,“什么嘛,一个小破锁而已,他却跟丢了命似的,说那是他从小戴到大的。我说你当时迟迟不救我还弄丢了我的金钗呢,我们两人就吵起来了,然后……”
阿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绮霞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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