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壁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一壁问起邯王封地上的税赋之事。
朱聿恒一眼便指出问题的数据,经过工部这几日反复核算,其间漏洞彰显,邯王哪里答得出来,忙跪下怒道:“定是我手下那些人干的混账事,父皇放心,待儿臣回去后,一定将他们从重处罚,绝不放过一个!”
皇帝看他这模样,心下烦怒,正要开口训斥,头颈伤处忽然一阵晕眩传来,顿时喉口窒住,跌坐下来。
朱聿恒眼疾手快,立即将他搀扶住,吩咐传召太医,一边抬手帮祖父按摩舒缓脖颈,让他缓过气来。
邯王忙赶上前,一边抓着皇帝的手,一边痛哭道:“父皇,但凡那日儿臣在您身边,您龙体如何会受这般损伤啊……”
“行了……此次大军遭遇之凶险,不是你想舍身相护便能成的。若不是聿儿舍命相护,朕怕是已遭不测了!”皇帝缓过一口气,厌烦地挥手,“别在这大声嚷嚷,听得朕头痛。滚出去好好查查你封地的钱粮,给不了朕解释,年后顺陵大祭你也别来了!”
邯王灰溜溜地出城。他这次带的人虽然不少,但藩王军队自然无法入城,只能驻扎在郊外。
王府一干人听他将事情一说,个个都吓破了胆。
“王爷,这么多年来,咱们一直都是这么办的,如今一下子要弥补历年亏空,这……这如何能补得上啊?”
邯王抄起桌上的杯子掼到地上,怒道:“本王不信!不过是避了些赋税而已,父皇何等人物,之前能全不知晓?朝廷一向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怎么要对我下手了?”
长史面如土色,附到他耳边低声道:“王爷,您此次进宫,看圣上龙体如何?”
“圣上他……”邯王想到皇帝撅倒的模样,神情不定。
长史察言观色,知晓皇帝定然是不好了。他将众人屏退,悄声问:“王爷可还记得,当年兰玉的下场么?”
这一桩大案,谁能不记得?
□□知晓自己天年不久,而朝中大将兰玉功高权重,因担心弱主受强臣所压,□□皇帝晚年大肆屠戮兰玉及朋党一万五千人,将其势力连根拔起,替幼主铺好道路,才安心离去。
邯王悚然惊怒,一掌重击于桌上:“这么说,他开始替心爱的孙子铺路了,而本王如今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长史忙拉住他,示意不可轻举妄动,又道:“王爷无须太过担心,太子仁厚,未必如此……”
“哼,当年的简文小儿,不也号称仁厚吗?”邯王想到皇帝发病时那岌岌可危的模样,越想越觉可怖,问:“荥国公呢?本王要找他好好了解下,当时父皇受伤时的情形!”
荥国公护送邯王至应天后,便趁着雨雪稍停的间隙,改换了衣衫,前往城郊荒原。
郊外阔朗处,袁才人的墓园造得十分气派,显然太子对她的身后事还是上心了。
邯王来到墓前时,却见墓前不仅有荥国公,还有一个身着浅碧衣衫的姑娘,虽然打扮简素,却越显清丽绝伦,风姿绰约,十足从诗词中走出来的江南美人。
虽然气急败坏心绪难安,邯王还是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岳丈大人,这位是?”
荥国公神情复杂,道:“我过来时,这位姑娘正巧来祭拜袁才人。”
美人儿也不慌乱,朝他盈盈施了一礼:“见过邯王殿下。”
荥国公抬手,让所有人退离墓园,问她:“你说,当日袁才人身遭不幸时,你正在她身旁,目睹了一切?”
听闻是自己上次兴师问罪过的东宫之事,邯王也来了兴趣:“本王听说,袁才人死于潜入行宫的青莲宗刺客之手,只是真凶遁逃后至今未曾缉捕归案,你当日既然在旁边,可见到了真凶?”
她抬头望着他们,泫然欲泣,道:“实不相瞒,小女子方碧眠,便是当日潜入行宫的那个青莲宗刺客。”
两人顿时错愕,荥国公正要大喝来人,将她拿下,却听她又道:“但,袁才人并不是丧生于小女子之手,那是太子与太子妃所为,然后推到我的身上而已。”
邯王精神一振,面露惊喜之色。
荥国公暴怒,喝道:“大胆,杀人凶手还敢颠倒黑白,胡言乱语!”
“国公明鉴,若小女子真是杀人凶手,又如何会千方百计打听得国公行踪,候您来此祭奠时,舍命相告实情呢?”
荥国公脸上阴晴不定,旁边邯王则迫不及待问:“你说是太子和太子妃杀害了袁才人,可有证据?”
“王爷与国公可以略加追索,谁能从袁才人之死之中获利?”方碧眠并不明说,只低低反问,“比如说,袁才人来了之后,东宫后院的势力,有何变化?”
荥国公冷冷道:“我儿寄信回来时常有提及,太子妃对她一向关照有加,你不必挑拨离间!”
“既然她常有寄信之举,那么,国公可曾注意过其中的内容?比如说,里面是否有提及太子、太孙的内容?”
“我儿一贯识大体,如何会将这些机密之事传播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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