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娃娃乳臭未干,窝在炕头上小小一坨,却正经八百端坐着,炸着黄毛,仰着小脸儿跟人说什么“一二三”。秀兰婶子噗嗤笑出声,抬手就往他腮上掐了一把,搓冬瓜似的揉了一回,“到底是念过书的,说话忒板正。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再这么见外,我可要恼了。”秦放鹤:“……”嗯,这副深入骨髓的打官腔要改正。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口吻,再开口时,俨然带了一点浑然天成的馋,从老成世故到稚嫩天真之间的转换毫无心理障碍。“我看婶子养的好鸡鸭,能不能卖我两只母的,留着下蛋吃……再者进城谋个生计……”说着,就从怀里掏了荷包出来。古代科举是脑力和体力的全方位较量,眼下先得把这副病歪歪的身体补起来,不然上辈子死在职场上,这辈子怕是要死在考场上。以他当下的身家,最实际的营养品非鸡蛋莫属。养鸡就挺好,什么瓜皮菜叶都吃得,实在没有了,还能自己啄地皮翻虫子虫卵吃。等以后老了,不下蛋了,熬个老母鸡汤也极好。从生到死,安排得明明白白,母鸡听了都感动。“什么买不买的,几只鸡……”“婶子听我说完,”秦放鹤知道她是好意,却不愿意继续白嫖, “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如今我家里怎样,您也是有数的。不瞒您说,我日后必然还要读书,一应花费海了去……”原身父亲还在时,没少念叨科举相关事宜,根据原身的记忆,科举 猪肉白菜大包秀兰婶子强行以绝对赔本的价格出售两只正当壮年的母鸡,附赠半口袋麸糠口粮。内核是个成年人的秦放鹤很有些羞愧,心跳加速,脸红得发烫,但还是收下了。被社会磋磨过的人才会明白,有的时候,所谓“要强”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重要。一时低头不要紧,只要还得起。鸡很肥,壮且有力。甚至在秦放鹤伸手时兜头扇了一翅膀,换来母鸡们近乎讥讽的豆豆眼。满头鸡毛的秦放鹤:“……”如今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除了买鸡之外,秦放鹤还想去镇上看看。自打秦父病重,就由村长作保,将家里的田地租给其他村民种。大家伙儿感念秦父恩情,且怜惜秦放鹤幼小,每次都多给租子。可饶是这么着,也是杯水车薪。一共就一两多银子,能不能撑到他下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二两保费。总得寻个进项。白云村甚小,一概铺面皆无,只偶尔逢年过节有挑着担子的行脚商来踩一脚。倒是几十里开外的镇上,逢五逢十赶大集,周围若干村落的百姓都往那里去,据说很热闹。最要紧的是,镇上有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书肆。秦父一生止步于秀才,留下的藏书多是《三》《百》《千》之流启蒙类,再多不过四书五经的孔孟圣人言。
秦放鹤迫切地需要借助书肆展柜来了解时局,窥得这未知世界的一角。“我家也攒了些鸡蛋、柴火,正好初十去赶集卖了,”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就坐咱自家的牛车,四更五更天出门,当日就能回。”白云村群山环绕,山路崎岖难行,但凡出发晚一些,就要在路上过夜了。十月初十一大早,繁星满天,甚至狗都还没醒,睡眼惺忪的秦放鹤裹着旧棉袄出门,兜头就被冷冰冰的空气激得直打哆嗦,活像被扇了几个嘴巴子。好冷!牲口一动就要吃草,又多开销,况且单独一户人家的量太少,容易被压价。故而都是户一组轮流出车,将自家攒下的柴火、鸡蛋,甚至运气好抓到的野鸡兔子之流放到一处卖,回来再算钱。车里堆了几家足足几十捆柴,几筐用麦秆小心铺垫的鸡蛋,一大罐今早刚挤出来的羊奶,满满当当。秦放鹤就缩在那里面,搂着大筐,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夜色漫开无边无际。倒也暖和。待秦放鹤坐稳,秦山才利落地跳上来,牛车微微一震。“入冬了,城里好些人家爱摆宴,听说有的一天竟要用几十个鸡蛋,好阔气!平日不过一文钱一个,贱的时候两文钱三四个也是有的,如今却要三文钱两个,着实贵了……待到年前后直至正月底,两文钱一个还没处买呢!”能多挣好多钱!娘说过年要包肉蛋饺子咧!少年的快乐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都放着光。秦放鹤含笑听着,目光从那些鸡蛋上划过:三文钱两个,就算都卖掉,辛辛苦苦攒十天半月,平均每家每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民生之艰,可见一斑。夜色浓重,所幸月色不错,映在脚下的白霜上,折射出满眼碎钻也似的光芒。不同于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柏油路和预制水泥路,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平坦”“宽敞”挂钩,剩下的都充分体现了何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硬生生踩出来压出来,舒适度可想而知。“吱呀~吱呀~”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偶尔打滑,颠簸严重,更甚坐过山车。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没经验,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砰砰作响,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车,生怕弄碎了乡亲们的鸡蛋,两片嘴唇抿得死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褪去,路边的景色渐渐显露真容。草木凋零,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卷起枯黄的凄草,入目一片萧瑟,倒也别有一番意境。沿途皆是如此,渐渐地,秦放鹤适应了牛车摇摆的节奏,困意来袭,竟几度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日头正高,已能遥遥望见小镇斑驳而破旧的城墙。刻有“青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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