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下,口?吐诛心之语,“华而不实,秀而不慧,不过皮囊。”傅芝骤然变色。他素来好模样,曾有人比之卫玠,自己也颇自傲,然现在方云笙却公然讥讽甚么“华而不实,不过皮囊”,明着是说那二人腹中空空,可?暗里岂不就?在指桑骂槐!不等他反驳,方云笙便乘胜追击,吹响反攻号角,“昔日郭隗向燕昭王谏千金买马骨,唐太宗喜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何曾以年少资历论短长?傅大人只见?此二人资历深,却不知那秦放鹤虽秀才之子,乡野山民,小小年纪却已作?《惠农论》,已由周知县写了文书?上交,不日便要随堂上呈,刻个选本不在话下!今日考卷中又是文采焕然,更兼言之有物,小小年纪心系百姓,此乃大才也!”他一口?气说完,复又伸手抓过傅芝手中考卷,话锋一转,“却不知得傅大人如此推崇之二人,痴长年华,又曾有何高论呐?”傅芝语塞。在这之前,他何曾将这些连秀才都不是的考生们放在眼中?自然不屑于深入了解,所以还真不知道秦放鹤私下里折腾了这么大动静!若果然如此……该死!竟无一人提醒本官!傅芝吃了个哑巴亏,若继续争执下去,倒显得自己别有居心,只得作?罢。“本官不过代天?巡考,既然方大人执意如此,倒也罢了。”他说了几句,便要起身?离开,走到周县令身?边时,又冷笑道,“《惠农论》?本官且等着,看?他是那本朝甘罗还是方仲永……”说罢,拂袖而去。随着傅芝离去,室内气氛陡然一轻,众人整齐地吸了口?气,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侥幸。周县令这才后怕起来,直觉浑身?酥软,上前向方云笙问道:“大人,这……”方云笙原本对他没什么印象,可?今日他却敢以七品乌纱对上傅芝,可?谓胆识过人,倒有些高看?。“区区一个小三元,陛下不会在意,不必管他。”方云笙朝傅芝离去的方向瞥了眼, “你我问心无愧,论学识,论气度,姓秦的小子确实担得起此桂冠。况且世间也从不以年纪论英才,若果然只看?年纪,你我还在这里折腾什么,不如挂印辞官,回家等死吧!”他傅芝也曾被人以“资历太轻、难以服众”质疑过,如今却来这里撒野,简直荒谬!周县令:“……是。”果然还是气疯了!刚才是上了头,现在回想起来,由不得周县令不怕。方云笙与傅芝明争暗斗,皆因他们背后各有靠山,又有家世,自然不惧什么,可?他不过区区一届七品县令,但凡真闹起来,头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可?即便如此,傅芝也忒过分了些,若他听之任之畏缩不前,事后方大人回想起来,也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另一边。秦放鹤与孔姿清皆一夜未眠。齐振业素来粗中有细,如何看?不出秦放鹤有心事,只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次日放榜,齐振业先?看?了一回秦放鹤的面色,试探着问:“今儿?”秦放鹤将碗中红枣山药小米粥一口?口?吃尽,“去看?!”哪怕是坏消息,他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院试放榜非等闲可?比,乃是最?终确定的秀才名单,高中者皆可?入县学、聆听圣人教诲,便都是圣人弟子。故而知府要点起仪仗,先?行前往城外文庙拜祭过,当?着孔圣人相亲自写下名单,再由专门的报喜使者取走名单副本,一路冲回知府衙门的告示栏张贴。孔姿清早便遣人在府衙对面的茶楼定了包厢,秦放鹤未多作?解释,带着齐振业径直过去。进门后看?到孔姿清,齐振业还愣了下,慢一步才上前行礼。这位孔家少爷他素来久仰大名,可?今儿却是头一回共处一室,难免生分。今日孔姿清也懒得计较甚么商户不商户,且既然秦放鹤敢带他过来,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暂且搁置不提。齐振业借着喝茶心中盘算,看?看?这个,再偷偷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满屋子就?自己不知道,说不出的别扭。日头渐渐升高,惨白的阳光晒得燥起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游尘,越发?不清净。桂生带人上了冰镇牛乳甜汤,雪白甜汤内加了切碎的桃子、蜜瓜、杏仁等果子块,大冰坨子里浸了小半个时辰,甜白瓷碗壁都沁出细细一层水汽。秦放鹤舀了几勺吃了,胸中燥意果然去了几分,到底不过瘾,索性?端起来一饮而尽。孔姿清和齐振业都看?他,显然少见?如此急躁,都默然无语。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是来看?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期间有人不知从哪儿得知孔姿清在这里,欲来拜会,都被桂生等人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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