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秦山在人群中穿梭,途经县衙所在的那条街时,眼见附近有?不少人面带憧憬,不觉停下脚步,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慨。想当初,他陪鹤哥儿来此奔前程,大?冷的天,那些官儿们都在酒楼上推杯换盏,他们却只能穿着旧棉袄缩在树上,冷风刺骨,吹在脸上刀割一般,鹤哥儿想写个诗都不能够……后来在此应考,前程未卜,心?怀忐忑,哪怕住在孙先生?家中,也如无根浮萍,终日惴惴。可如今,都不同了。鹤哥儿在县学扎根,一应衣食住行皆有?朝廷开销,饶是自己只跟着打下手,也隐约有?点:啊,这里也算半个家了的感觉。他们再也不怕被人撵走了。“这位哥儿,”一道苍老的声音将?秦山从思绪中拉回,“问个事儿,俺想往衙门里递个状子……”扭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须发皆白、满面皱纹,正怯怯地看着他。“这个不难,”秦山过去搀住他,“前头?就是,我带你过去,莫怕……”一切都不同了。晚间?秦山回来,把觉得陈嘉伟古怪的事同秦放鹤说?了,后者若有?所思,叫他不许对外透露。难怪方才去食堂时遇见陈嘉伟,他眼神?闪烁,一味旁敲侧击,问秦山如何如何……秦山应了,“我也是知晓厉害的,他再不济,也有?功名在身,我胡乱议论,可不是犯了忌讳?”这番话说?得好,与当日那个冒失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秦放鹤十分欣慰,笑道:“如今你也算非吴下阿蒙了。”秦山挠头?,茫然道:“阿蒙是谁?”鹤哥儿又?在外头?认识了别的哥哥?!秦放鹤大?笑,拉他坐下,将?这个典故细细说?了。秦山听得心?满意足,后头?要回外院休息时,秦放鹤又?道:“今儿你累了一场,大?字只写一半吧。”哪知素来拖拉的秦山听罢,却挠挠头?,“也不累,还是全写完吧。对了,那《论语》里头?有?几句不大?明白,赶明儿你给我讲讲。”如今他已学完三百千,正式开始读起《论语》来。秦放鹤一怔,旋即笑了,“好。”一夜好梦。次日上课之前,秦放鹤就把那个书肆印选本的话同甲班众人说?了。因白家书肆在县城内颇有?名望,且又?能挣银子贴补家用,众人便都欢喜,当下纷纷响应起来,约定五日后交稿。秦放鹤坐回去,又?细细同个别同窗说?了注意事项,眼角余光瞥见牛士才神?游天外,似乎有?些心?事,也不知刚才听没听见,便问了他一嘴,“牛兄可也愿意写一篇来么??”“啊。多谢多谢,自然是愿意的。”牛家出举人已是两三代之前的事了,到了他这一辈儿,不过生?活比寻常人略宽一些,手头?也是紧巴巴的。往后他少不得交际会友,开销甚大?,自然愿意多些进账。见他神?色不自然,秦放鹤又?问是否有?难处。牛士才此人憨厚,或许也有?点小心?思,但总体来说?,可交。牛士才犹豫了下,眼见素来不大?合群的孔姿清也因为秦放鹤一句话看过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自觉就把压着的心?事说?了,“近来我觉得郭腾怪怪的……”按照排名,他不幸与郭腾是室友。原本牛士才想着与人为善,同郭腾打好关系,便主动搭话。奈何郭腾对于一切竞争对手,尤其是抢了他廪生?名额的那二人十分敌对,一直视他为无物,并不曾说?过一言半语。牛士才见状,也不好勉强。所幸他素来会自我宽慰,又?喜欢自得其乐,每日看看书,练练字,闲时与其他同学说?笑一回,倒也快活。不想昨儿他因事提前返回宿舍,推门时就见郭腾正在看信,面色十分不好,看完信之后又?发了好大?脾气,将?素来珍稀的砚台都砸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打扰郭兄看信了?”牛士才为难道。众人一听,俱都面面相觑起来。“你又?不曾扑上去抢着看,若果然是正经信,哪里会生?气呢?”此时却见陈嘉伟压低声音,颇有?些卖弄的说?:“你们都不大?晓得他,我却因住的近,知道些许。那郭腾之父早年?中了举人,得人引荐去外头?做了个小官,边办差边预备继续往上考,奈何考到如今快五十岁了也未能中,便将?满腔期冀移到他儿子身上,日日鞭策……早年?郭父也不知在外面听了什么?,必要郭腾做案首,这才中间?停了几年?没考,预备一鸣惊人,厚积薄发,却不曾想……”说?到这里,陈嘉伟停住,众人齐刷刷去看现任案首。没想到郭腾避开了那么?多硬茬,偏偏遇上一个横空出世的秦放鹤。时也,命也。一时间?,这教?室一隅鸦雀无声,唯有?窗外蝉的嘶鸣越发撕心?裂肺。秦放鹤:“……”这,这对手太弱,与我何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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