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开口问他,孟聿峥却很是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购物推车,与她并肩同行:“外公说不放心,让我来接你。”归要不信。因为她从这人眼里看见了不真诚,导致这份说辞十分虚假不堪信任。她站他旁边没搭话,只兀自轻轻摩挲着罐身。虽没开腔,心底里却有一丝很轻很淡的雀跃,而她很清楚这份雀跃是来自孟聿峥今时今日的格外主动。但她却从来不是个主动的人。归要想了想,其实从顾晓敏到归远山,这一路走过来,她是更愿意奉信感情这事儿,最讲究顺其自然。该来的会来,该走的自然不会留。强求来的始终不快,而铁了心要走的,也始终不会回头。所以高中的时候她没有,也没勇气向他迈出一步,最勇敢的事情莫过于明知自己能力不足,却依然奋不顾身地考了京大。后来这一切兴许是上天垂怜,不忍见她苦苦用功无果,所以愿意给她这样一次机会。这样想想,好像是一直在不幸,但又一直很幸运。她无声抬眼,望向前方推着车在货架上寻找东西的男生,姿态随意,却找得十分认真。这道背影明明曾经也看过无数次,却偏偏是这一次,她才觉得不那么遥远。这种感觉就好比像那句——「不愿勾起相思,不敢出门看月。偏偏月进窗来,害我相思一夜。」读书的时候看见胡适先生这句话,懵懵懂懂,只对前半句感同身受,而如今竟阴差阳错懂得了后半句的含义。她低头莞尔,从货架上拿出一盒奶糖扔进车里。“孟聿峥。”她又叫他。走在前面的男生停下来,回眸。她故意指着最上面那盒零食饼干:“那个,我拿不着。”孟聿峥抬眼看了看,没动,坏主意突然就上了心头,于是抱着手居高临下,瞧着眼前的姑娘,循循善诱:“喜欢啊?”要笑不笑的,像只狐狸,一看就没动什么好心思。归要本是想试探他,此刻却噎住,开始踌躇不前,想着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才能避开这混球的诘难。可想着想着,又忽然发现这人怎么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挑弄她?满脑子想的事儿就没一个正形儿!她不爱这样受制于人,几分恼登时便冲上了头,干脆心一横,点了点头。那模样,今儿是非得要那盒饼干不可了。孟聿峥见姑娘拧着股倔劲儿,正中下怀,微微抬唇。松开推车,缓缓弯下腰,与她平视,道:“那你叫我一声「阿峥」。”归要没想到是这个,懵了一下:“什么?”
“阿、峥。”他一字一句,刻意拉长了音,重复道。她怔怔地盯着对方好整以暇的脸,读出对方是铁了心地要听她讲出这个名字。阿峥。一个光想着便觉得分外亲昵的称呼。它就像是二人之间专属的,只有彼此方才明白的代号,其亲密程度就相当于,刚交往的热恋期男女朋友,女生被男生迫着叫了一声“老公”。可荒唐的是,这事儿偏偏是在他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将这两个称呼的意义默默画上了等号。其实也不是多为难人的要求,一个称呼而已。可她就是……羞耻于口。甚至羞耻到她的倔劲儿彻底消弥不见。手上的围巾都快被她拧成麻花。不要就不要,总比自己现在这样,被他调/戏得抬不起头的好。不像话。“孟聿峥,”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不知羞!”斯文安静,又格外守礼的姑娘,能骂出他“无赖”“不知羞”这等话来,似乎已经是她最大的限度。孟聿峥撩眼轻轻笑开,也看破了她此刻蠢蠢欲动想放弃饼干的心思。这哪儿行。“别以为你跑得掉,”说着,他悠悠拍了拍身后的购物车,开始对着姑娘坑骗耍起浑:“不叫,这一车你都别想拿走。”归要:“……”归要轻瞪着他,想骂他,却发现以自己的词汇程度,若是骂出来,只怕非但不能泄愤,还会让某人愈发受用嚣张。她泄气,逃不掉,推车也抢不回来,被他逼上了绝路只能顺从,可唇瓣翕动张张合合,如此重复了十几次硬是没能鼓足勇气叫出来。阿峥,阿峥。这个称呼在她心里被叫了无数次,可临到唇边时,却又被羞耻得退缩了回去。相比起她的纠结,某人倒是心情极佳,不慌不忙地立在她跟前等着她开口。姑娘被他欺得看上去有些纤弱,唯一的骨气撑住她没退缩逃跑,只是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终于勉强憋出一句:“阿……峥……”声音如蚊细弱,孟聿峥轻啧,居心不良:“什么?”归要将他瞪了又瞪,不得已,这次提高了一点儿声:“……阿峥……”声色与梦中完全一致。这下是真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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