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事儿的人走哪儿都招人喜欢,外公看着孟聿峥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是两个人坐下来,孟聿峥陪着外公下了一个下午的围棋。围棋讲究兵法套路,归要一窍不通,只记得嘉林提过一句孟聿峥昔日在国际赛事上套用中国兵法打信息攻防战,一战成名,扬名海外。战绩金光闪闪,只能说明这人是真有点儿城府和本事的。所以那天下午她看见孟聿峥总是输多赢少,这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他为了哄外公演的一出绝佳的好戏。那棋盘里,全是人情世故。而外公的确是尽了兴,也的确是喜欢孟聿峥,到了年夜饭开桌的时候依依不舍地下了棋桌,转头又特意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开了瓶,要与孟聿峥碰杯。自打外婆走后,除了她回家,还没见过外公什么时候这么高兴过,所以哪怕知道外公身体不好不宜饮酒过甚,归要却还是将酒替他斟满。能看出外公特喜欢孟聿峥,一口一个“小孟”,语气绝非是昨晚把人叫上来后的生疏与防备,反倒是亲和许多,拿他当了自己人。不是不知道孟聿峥在拉拢人心这方面本事最大,可她没想到竟能这么快……外公拿的酒是自家泡的药酒,高浓度二锅头打底,醇香浓烈,不能喝酒的人一小杯便能醉倒,同孟聿峥平时喝的洋酒全然不是一个性质。她担心外公喝坏身体,控着酒量不敢让他多沾。显然孟聿峥也是这么想,话语推辞之间,大半杯都被他一个人喝了下去。喝到最后,她渐渐开始担心起孟聿峥扛不住了,可眼见着两杯正常大小的玻璃杯见了底,这人依然面不红气不喘,酒量深不可测。今夜望城欢庆,平时不怎么打开的两江灯光也配合跨江大桥全面开启,灯光红透半边天,窗外夜幕不落,各家济济一堂。归要还是看不下去了。在孟聿峥的酒杯再次空了的时候,她忍不住贴过去悄声对他道:“这酒后劲儿大……”话没说完他便偏头看来,漆黑幽深的眸子撞进她忧虑的眼睛,他看得愣怔了一下,只笑了笑,朝她微微偏头过去,同样放低了声的温磁音感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宽慰:“没事儿,外公高兴。”这一来一回,真像是一对在酒桌上配合默契的新婚小夫妻。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看她的眼睛认真得很,归要神色微动,心脏又开始乱蹦起来。最后她还是替他斟上了酒,没倒多少,刻意控制了量。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无声伸了过来,孟聿峥低眼,扫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捏着一罐小酒瓶,指节微曲,抬起,又放下。干净婉约,如同那姑娘本人一般。与此前他在酒吧外故意作坏,她替他点上那根烟时看见的,一模一样。如果她是他的。他是说,如果。
在她斟完酒后,他会将酒瓶放置一旁,然后在桌底下悄悄将她的手牵住,紧紧相握。任何场合,哪怕是有众多位高权重的席宴,他都愿意这样去做。同样,席宴散后的混乱深夜里,他也会死死扣住这十根纤指,与她抵死缠绵。归要。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仰头将那杯酒饮下时,转眸轻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清艳的眼角眉梢。——他要定她了。那晚归要没敢让外公喝太多。像个小管家,冷着脸举着那瓶空了的小酒瓶骗外公没了,再喝就过量了。但其实心里最清楚,那里头大半都是孟聿峥喝的。外公不是个贪杯的人,后来酒足困乏,她扶着外公歇下,都说喝了酒最好睡觉,外公躺下后没多久便睡熟了过去。归要从门外往里望,外公呼吸起伏平坦安稳,微微响着鼾。客厅电视还在播放联欢晚会,高亢喜庆的背景音就着某位当红歌星的唱腔,余音缭绕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轻手关上门,孟聿峥就斜斜倚在一旁的墙上,头也轻磕在墙,闭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等到她上前询问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清浅地笑看着她,瞳孔还有焦距,但到底还是喝了那么多烈酒,再清醒也是醺醉的。可是喝那么多,竟然还能保持住清醒。孟聿峥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哑,低到仅此二人回味:“想出去玩会儿么?”“去哪儿?”“随便哪儿都成,”他顿了顿,又笑说,“你陪陪我。”归要敏锐地捕捉到他尾音里难得的柔软,心便再也硬不起来。她答应了他。晚上十一点的除夕夜,街道上却并不冷清,临街马路边有许多在放烟花的人,孩子手里拿着小烟花棒,惊喜尖叫着喊爸爸妈妈。冷风刮过,归要微微哆嗦,收回眼。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围巾,寒风灌进领子里,透人骨头地冰凉。她拉上帽子,外圈毛领茸茸,围得整张脸都小了一圈。孟聿峥偏头去看她时,姑娘露出一双亮晶澄澈的眼睛,模样乖巧温静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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