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将他愤恨的表情看在眼里,“聚众赌博若被上头知晓了,丢了这份差事不说还会被打个半死,不划算。”指了指树上,低声说道:“昨晚我出来撒尿,见王八耻喝多了鬼鬼祟祟将钱袋扔在树杈上。我此刻还未醒酒,四肢无力爬不上去,这会子趁他还在挺尸,你拿下来我四你六。”沈三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看到茂密的树叶间隐约挂着一枚灰色钱袋子,可不就是王八耻的。登时眉开眼笑地拱手道:“待我拿下来,再想想怎么分。”左右看看见四处无人,撩袍就要爬树。萧六一把勾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拽了回来,抬臂虚指了指,“南边可有望楼,你这身亮瞎眼的行头过于扎眼,还是脱掉的好。”沈三不疑有他,边脱边赞道:“想不到你小子心眼子还挺多。”他双手抱树两腿一蹬,两眼放光地往上爬去。待呼哧带喘地站稳后拿到钱袋,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打开后,随即双目一翻,挂在树杈上失去了意识,做了一回散财童子。男人身形旋转之下,将树上落下的银子一个不少地收入怀中,如数装在钱袋里,边穿着信使衣袍边向马厩走来。陆南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抠住墙砖,不禁在想,难道普会寺偷粮与他有关?只见萧六摸了摸绛官的毛,“从今往后你多保重。姓陆的夜叉不是东西,你该甩蹄时别忍着。待我腾出手来,定然会接你出去。”他随后骑上一匹黑马,须臾便跑的无影无踪。“这厮……欸姑娘……”阿硕还未来得及咒骂萧六,见自家姑娘大步流星地往马厩走去,赶忙跟上。她刻意绕着挂有沈老三的那棵树,考虑到时辰尚早,马夫们尚未起身,只得悄悄儿的跟在陆南星身后牵着马走出马厩,才敢小声问道:“咱们这是去普会寺么?”陆南星反问,“你身上带银子了么?”阿硕拍了拍腰间的挎包,“以往姑娘出行,总是要备些银两。”见自家姑娘费劲地爬上绛官,又在心里将萧六暗暗骂了几遍,跟着她出了府往城门行去。守城换防的士兵们因他们的新首领小山子的事迹,对表姑娘印象深刻,见到她纷纷行叉手礼,态度及其恭敬。陆南星一拉缰绳,笑道:“阿硕,打赏。”她不动声色地抢过阿硕手里打开的钱袋,直接给了其中一名士兵,“兄弟们辛苦了,下了值买些酒喝。”又问了问何时换值,略微闲聊几句,才装作无意地问:“对了,信使出城多久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拦住他多送一封信。”又故作打了个哈欠道:“倒也不急,明日再送也来得及就是了。”士兵们听闻抢着做事能升官,纷纷恭敬地抢答道:
“表姑娘真是公务繁忙。卑职瞧着,这位信使应该是新来的,像是上了往西边儿的官道。”“西边除了通往普会寺,也没有别的路了。”“那条路平坦,马儿能放开了跑。不若卑职快马拦住他?”陆南星拱手谢道:“不必劳烦各位。”在众人的恭送声中上了官道。待适应了绛官的速度后,她的思绪逐渐又跑到了萧六身上。一大早未经她这个主人允许,偷换信使衣裳往普会寺去,她可不信这是想着立功阻止偷粮。几乎可以判断,昨天那拨人里他至少是通风报信的。并且,白束层说他是唯一没被阎少康拉拢成功的人,并有功夫在身。也就说明了,萧六和白束单独接触过。故而,萧六知晓白束的行踪,想趁着他不在的时日里安排这个计划。若事实真与她估算的相差无几,那萧六在这个团伙中地位应该不低。陆南星又回想起方才他作弄沈三时的样子,浑身透着放荡不羁……这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惜字如金闷头做事,甚至骨子里透出些孤傲冷峻完全两个人。又想起他和阿硕提到周娘子的小孙子身体有恙。一时间,萧六这个人就像有千面那般,令她忍不住琢磨,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一路揣度着骑行至山下,看到了两个分岔路口。阿硕气喘吁吁地打马上来,用马鞭指着前方的路说道:“姑娘,大路口是通往普会寺正门。小路是通往后山的,咱们要走哪条?”陆南星看了看,从大路上走上山的行人果然很多,并且能隐约看寺庙的金顶。而另一条稍窄些的小路林密且崎岖险峻,好似寥无人烟。她果断选择了后山,并且弃稍微平坦的路不走,在密林里找到一处行人走过的羊肠小路往上爬着。待行至半山腰,仿佛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伴随着偶尔一两句人声,她赶忙示意阿硕猫腰,两个人借着一人高的野草丛,慢慢试图靠近小路,在一处山石后蹲了下来。陆南星趴在山石上听到了独轮车的声音,随着沉重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兄弟留步,俺问你,贺云怎得还不见人影?再搬下去,第五条船也快装不下了!”一名长相黝黑的壮汉勒紧了身上的粗麻腰带,脖颈上的汗不断流进浓密的胸毛内,正随手拦下一名背着粮袋的老乡问道。老乡虽被粮袋压的喘不过气,却抹了抹汗笑道:“樊爷,贺爷还在普会寺里指挥大家运粮,说让俺们先走……俺瞧着仓里的粮食所剩不多,您放心罢。这下老乡们终于不用吃观音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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