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祂走来。
尘阴王晋嘉,论辈分是祂的表姐,高大强健,武艺卓群,能拉百斤弓。祂没见过晋嘉几面,大部分时间尘阴王都在平州操练新型水军,很少回鎏都。就算回来面见圣上,她也并不在宫城久留,因此和晋援的联系不多。
晋嘉背起长弓,语气中难得带了些笑:“看你还算健康,恭喜啊。”
晋援扁了扁嘴:“表姐取笑我么?我自幼多病,体质和表姐比不了。”
晋嘉饶有兴趣地说:“听说赵之武教你武功,射一箭给我看看,他是怎么教你的。”
晋援无法,便侧过身子开弓搭箭,一箭射出,稳稳地扎进靶心。
“不错。”晋嘉鼓掌,“公主百步穿杨,将来必成大器。”
她弯腰勾上晋援肩膀,随意地说:“今晚带你去湖心楼吃饭。天天吃宫里的菜式,该换换口味了。”
湖心楼——鎏都第一酒楼。立于湖中,景致宜人,菜肴别出心裁,在和炽年间便已打响了名号。晋援还没吃过宫外饭庄的食物,因此很是好奇。尘阴王结实的臂膊肌肉挤在晋援脸上,祂说话有些不利索:“但是……我担心父皇他……”
“担心他不允许?”晋嘉无所谓道,“我和他请示过了。出门吃个饭又要不了你的命,你都十四岁了,有时候需要强硬一点,自己做出决定。你是公主,只要你是想要的,你父皇什么不给?”
晋援低下头。表姐所言好像确实有道理……
远处传来马蹄声,赵之武快要到了。晋嘉拍了拍祂的后背:“好好练,傍晚来接你。”
不多时,披着大氅的赵之武走进练武场,他瞥了一眼箭靶:“尘阴王来过了?”
“嗯。”晋援点头。
他上前拔下晋嘉留下的雕翎箭放进箭筒。被皮革手套包裹的宽大手掌盖住晋援的手背带着祂拉开弓箭,对准了天上的一只白鸽。
晋援拉弓的动作一顿,迟迟无法将羽箭射出。祂的弓箭轻捷灵巧,此时却沉重无比让祂手臂酸痛,祂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白鸽早已展翅飞远,祂瞄准的只有一片没有白云的天空。
赵之武放开祂的手,“你不必怜悯一只鸽子。”他说。
天色将暗,晋嘉带着晋援走在通往湖心楼的桥上,来往行人的脸上带着欢笑,华灯璀璨照亮夜空,天上抛下花瓣金粉,飘摇着落在人们的头顶,像流动的黄金。
二人在包厢内落座,不得不说,湖心楼作为酒楼规模可称得上宏伟,据称众多王公贵族都青睐此地。从三楼的包厢中能看见下面的景象,摆满圆桌的一楼大堂坐满食客,端着餐盘的堂倌穿梭其中,穹顶镂空雕花晶石灯中泛出柔和光芒。风铃被吹响,堂倌掀开翠缎绣花门帘端上餐食,“餐前甜点,这家的杏仁茶很不错。”晋嘉将那只透明冰碗推到晋援面前。晋援捏起细长铜匙舀起一勺放入口中,杏仁香气在口中弥漫,甜而不涩,点缀的薄荷叶为其浓稠口感增添了一份清爽,花生的香脆也恰到好处。
晋嘉点的菜品不多,她还记得晋援的口味,两道荤菜都是祂爱吃的。尘阴王倒了一杯罗浮春,晋援好奇道:“这酒是什么口味的?”
“你喝不了。”晋嘉说,“要是给你喝了,你爹能把我关大牢里去。
更何况,我其实并不喜欢喝酒。”晋嘉端起酒杯注视着杯中微微摇晃的清澈酒液,“又苦又辣,我完全理解不了那些酒鬼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这种东西。可能我没有品酒的能力吧。”
“不喜欢喝酒,那为什么还要喝呢?”晋援不解。
楼下响起行酒令的声音,混杂着笑声和起哄声,晋嘉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她放下酒杯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酒渍,酒精很难下咽,但醉酒的感觉却没有那么糟糕。“有人用酒来逃避现实,但对我来说晚上喝一杯酒能睡得更香。”她开玩笑般摊手笑道。
“你可不许学我。”晋嘉又说,“说起来,今晚是不是要送你去乾坤宫?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你爹一起睡。”
晋援欲言又止,祂想起昨夜的遭遇,脸色有些复杂。晋嘉敏锐地察觉出祂的变化,出声提醒:“在鬼节做噩梦是很正常的,别想太多了。”
真的是正常的吗?晋援像是看到了什么,愣在原地,双眼倏然睁大,本就无甚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徒劳地张开嘴却无法出声,像一具精致美丽的木偶,呆滞地看着前方——也就是晋嘉背后的墙上。
那上面挂了一副寒梅图,枯黑枝干仿佛有了生命,弯曲变形发出新的枝条和簇簇红梅,颜色红得像血。祂看着红梅中发芽般生出人脸,逐渐长出五官,那细长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祂,熟悉的面容让祂动弹不得,祂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晋嘉惊讶地看着祂恐惧的神色,紧张地唤祂:“晋援?晋援!”
然而此刻,晋援却看见在晋嘉写满担忧的面容旁,属于殩的那张脸笑着张口,他没有发出声音,却一字一顿地用口型呼唤祂的名字。
“晋、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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