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念历代帝王开基创业有功德于民者,乃于帝师肇新庙宇列序圣像,每岁祀以春秋孟月,永为常典,礼奠之初,谨奉牲醴致祭,伏唯神鉴尚享。”(注2)
祭文已堪堪到得尾声,霍长歌手上一用力,将连珍复又?推正立好,面无表情默然退后一步站回自个儿位置,心道,连珍这身子骨也太弱了,轻飘飘得似一张纸,哪里像个帝姬模样。
未时,皇帝车驾回转皇宫,晋帝受百官朝拜,赐宴群臣于紫宸殿前。
申正,撤席,再备与民同乐之——千秋宴。
说起那?千秋宴,原还是有些故事的?。
前朝末年,旧帝昏庸无度,饥荒连年,民不聊生,其时狄人四族袭北疆,山戎攻陇西?,又?有各地志士揭竿而起,战火连绵烧遍万里群山沃土、灼过千里平原良田,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目之所及尽是残垣断瓦。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注3)
那?年月,所有人的?命运皆可用这两句诗词来形容。
待到连凤举登基为帝,建南晋,力克西?戎平北疆,时局渐趋平稳,得一线喘息之机休养生息之时,便着人“点阀对比”——计民数,重编户帖。
岂料,这一查才知晓,原前朝军户已死绝六成,余下四成里又?有半数尽剩些鳏寡老?人,失亲丧子、孤苦无依,尤其北疆三州与凉州陇西?一带。
是以,前有霍玄上书请改北疆屯兵制,后有古昊英于连凤举登基的?第五个年头里请旨上书,望连凤举着人将那?些老?人按郡县集中接于一处照料,连凤举批准后,翌年,又?赐恩典,每三年正月初一,于紫宸殿前赐宴于京兆府内孤寡军户老?人,与民同乐,代前朝失德之君行抚慰告罪之举,谓之——千秋宴。
除却因元皇后国?丧取消过一次外,今日正是连凤举为帝十?五载中,第三次举办千秋宴。
只是一隔五年,当年那?些赴宴之人多半也已故去,此次除宴请古稀军户外,遂又?添上百名年逾五十?者,登记在?册前来赴宴的?人数已达四百七十?余。
紫宸殿前阶下空地,宫人正忙碌其中,十?人长桌竖向十?桌一拼,接出五道流水长席,席旁座椅上又?架单人棚顶遮风,四周再围一圈暖笼,红纸罩顶的?笼中炭火旺盛,席前又?搭硕大戏台。
连璋与谢昭宁已是半日不得空闲,连璋打卯时起随侍帝后车驾,未时回宫戎甲未褪,草草用过饭,便押重兵把手第一道宫门,于中门迎来送往在?朝官员,于小门比对画像盘查来宴老?人与戏院马车,丝毫马虎不得。
禁军骑兵往日驻扎皇城北营,只负责巡防外宫门,今时亦是由谢昭宁领着藏身宫墙院内,引弓张弩对准正阳门,暗里协助连璋,一刻不敢松懈。
“王大英,六十?五,家住凌光坊。”连璋身侧一禁军手展画卷,唤一人名,一着粗布冬袄的?老?人蹒跚上前,那?禁军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对着画像中人模样,眸光似把刮刀般,一寸寸从那?老?人脸上刮过一遍,便是连脸上一颗痦子的?位置亦是要对得上,“原是铁匠?”
那?老?翁腼腆一笑:“诶。”
“伸手。”那?禁军肃声又?道。
那?老?翁颤颤巍巍探出一双干巴枯皱的?手,那?禁军便拉过他手指,仔细翻查他掌心手背,见那?手上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的?确乃是烫伤模样,这才松手,展臂一探:“进。”
“下一位,柳翠兰。”
那?老?翁进得宫门内五步,再遇搜身盘查,盘查后,贴靠宫墙站立,集够十?人一队,由一列禁军亲自送往下一处宫门前。
堪堪五百人的?大宴外加三四十?人的?杂耍戏班子,若是其中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恐怕便连当值的?这些人俱要性命不保了。
谢昭宁隐在?暗处,时不时与连璋遥遥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紧张的?意思,自他俩任职禁军一年多来,这原是头遭遇上如此大的?人员流动。
酉正,千秋宴四百七十?八人皆已入席,帝后携太子、嫔妃与皇子皇女于紫宸殿前落座,礼官于阶前站定,正面朝着阶下拖着长声唱道:“开——席!”
一场大宴热闹开场。
因是冬日,殿外设宴到底天冷风寒,易吃坏肠胃,晋帝便着人将长桌中央开了孔洞,下放炭炉、上坐铜锅,锅里炖了牛骨与牛油做成了热气?腾腾的?烫锅,便是连帝后、太子与太子妃、众妃嫔,皇子皇女与霍长歌亦是共分了四席围桌而坐,于大年初一夜里涮起了铜锅。
宫人穿梭席间将菜品依次下进锅里炖煮,一向肃静冷清的?紫宸殿前登时嘈杂喧嚣起来。
霍长歌左手边是连珍,右手边是连璧,连璧另一侧是连珣,连珍另一旁是连珩,霍长歌对面却是俩空位,显是为连璋与谢昭宁预留的?,她眸光再越过那?空位往远眺,便不幸是那?太子的?背影,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瞧出那?人身姿确实雍容且出尘,将一身太子华服穿得像僧袍。
霍长歌眼?神一瞬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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