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快要满溢出身体,她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是否能承受这些。是否能承受这么多的情绪,是否能接受全部的她。走入寺庙的曾公子也有些诧异,明明是早上六点,山中的雾气还未散干净,但是寺庙中已是来往着许多人。「大约是这个原因吧。」曾公子指着一处黑板上写的告示给她看,今天是某位菩萨的吉日,又适逢寺中的觉明大师出关,所以庙里都是等着拜谒大师的众人。她并不想去拜谒大师,所以只和曾公子在宁静的台阶下,看着汉白桥下游水的红尾鲤鱼。这水是活水,自寺院外引至院内,又通过蜿蜒的桥下流出寺院,是以锦鲤畅游在景区和寺院之间。曾公子从桥上捡起一片落叶,撕碎了洒到水里逗着它们,她看着那双手,一时间又晃了神。这庙宇太过祥和,即使有着络绎不绝的烟火,也让人有种涤荡心灵的宁静感。甚至于恍惚让她觉得,只要自己伸手,便能抓住幸福。一整片绿叶都落入水中,曾公子觉得没了趣味,又转头冲她提议道,「来都来了,不如去求个签吧。」他十分顺理成章地牵过她的手,一路上给她介绍着各个菩萨,佛公,还有那些江南当地流传的讲究。「你怎么知道如此多?」她不解地问道,却看他唇角勾起。「陪家里人来的次数多了,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他们到了求签的地方,来得太早,只有一位小僧人守着桌子打瞌睡,见他们前来,递过两只签筒。曾公子十分有耐心地替她示范,对着佛祖闭眼祷告,虔诚地摇下一支签子,她亦跟着照做。紧接着去小僧人那里换了解签书,曾公子抽了中签,她却抽到了上上签。「小吉」曾公子将自己的签子拿给她看,「菩萨说我所求之事难得圆满,尚且知进退。」他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拈下一片不知何时挂上的碎叶,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情愫流转,「袋袋,我能不退吗?」她没有回话,只是侧过身去看自己的签子,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失意反成得意归。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燥热,慌不择调道,「你竟然还会相信这些。」「嘘。」曾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温柔的笑眼似是能掐出水,「这里离佛祖和菩萨很近,不能乱说。」她一下变得呆呆的,如同具行尸走肉的木偶般被牵出了门外。心绪无法再平静,她本以为能够这样一路折返,没想到路上也会遇到大师的弟子拦路,曾家的老太太和夫人都是相熟且大方的香客,连带着曾子夏也被寺院的众僧熟识,热情地招呼他去拜谒大师,盛情难却,百般推辞无果,他揉了揉眉心,冲她无奈地笑笑,终是去拜会了这位大师。大师位于众佛殿的后面,空旷的后殿点着不少烛火,后门大敞,外面便是连绵的碧树和山峦,而他在蒲团上对着他二人侃侃而谈,听得人昏昏欲睡。「不知两位施主可有什么要问的?」大师的眼神殷切,直直地锁定着她。
她认真思索了下,终是问道:「那大师,如何才能够获得安宁呢?」大师坐起身,认真讲了些诸佛如是的东西,她一句也听不懂,一句也不敢苟同。大师,您真的宁静吗?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只不过是因为曾子夏的引荐,她竟也成了不该成为的座上宾。大师越讲越多,看着她呆滞的神情更是想要把无数精妙的佛法传达到她的耳里,曾公子终是不忍,随便找了个借口岔开了大师的话题。「觉明大师,还是不要让她参悟更多佛法了,您也该为我考虑考虑。」他笑着,当着大师的面握住她的手起身,「我们是同朋友一起来的,他正在外面等着,实在不敢再多打扰大师。」他们互相拜了佛礼,曾公子牵着她的手,将她救出了这座寺庙。「听得那么认真,袋袋,虽然山中岁月宁静,你可别动了出家的念头。」他将她的手指拢得很紧,每一根都勾在手中,「你也该为我着想一些,毕竟我这么努力。」她抬头看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并未开口说明,她心中其实有了想法。后来他们吃过午饭后下了山,回到市里后又结伴吃了晚饭,饭店依着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建造,他们的桌子在抄手游廊旁,再过一个游廊处的戏台里唱着清丽婉转的评弹,便是上次曾公子想带她来的地方。她趴在栏杆上,将随餐点的面包揉碎了,喂廊下水里的鱼。曾公子替她剥了一整只螃蟹,将蟹黄和蟹肉倒入她的碗中。一旁的朋友看得匪夷所思,大眼瞪小眼,她不好折了他的面子,只好接过来小口地吃着。「夏夏,」她听着朋友面无表情机械念着与他完全不相符的话,「人家手痛痛,要吃剥好的螃蟹才能好。」曾子夏笑笑,盛了勺豆腐放入他碗中,温柔道:「补补脑子就好了。」她终是没忍住,被他们逗得笑出了声,只能用咳嗽来掩盖。曾公子给她递过纸巾,她颇显狼狈地接过。朋友颇觉得牙酸,在一旁碎碎念,「以后吃饭不许互递纸巾,也不许互相夹菜。」「这不是互相。」曾公子不紧不慢地反驳,「袋袋吃不惯螃蟹,我自愿替她剥的。」她在一旁听得脸红,喝了一大口冰水。「行啊你,」朋友喋喋不休地敲着手里的蟹壳,「袋袋这么单纯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想用这招把人骗走。」她抬起头想反驳朋友的措辞,却撞入面前人的笑眼,他托腮看着她,笑得愉悦,专注。每次都是只看他一眼,她便无言。但是燥热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好像自己难堪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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