楟枫哥哥所往必是好的。”接着便转回了身去。
恒铁生趴在桌子上,斜眼瞄着前排的人。
他形容不出,但总觉得那些人说话怪里怪气,一点儿也利索。
今日早饭,他也看见了这四人。
四人围坐一桌,蓝瑚和宁楟枫对坐着,两个家仆一边一个,端着金盆躬身跪地,金盆边上还搭着一条白得发光的帕子,这公子小姐便在金盆中净手。
净手之后,这边抬手道,“蓝瑚妹妹,请。”那边挽袖道,“楟枫哥哥先请。”
看得恒铁生莫名其妙极了。
在恒家村乃至整个沫春县,唯一的用膳礼仪就是各家娘亲的一句:“兔崽子——滚回来吃饭了!”
说到饭,恒铁生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了一股馍馍味。
一转头,不是错觉。
对过儿的恒乞儿正低着头,抓着一个馍馍啃。
吃着馍,恒乞儿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就在今天早上,他从暖融融的炕上醒来,学着宁楟枫和凌五的模样,照葫芦画瓢地将那套弟子服穿了起来。
这是冬季的衣服,厚厚滑滑,套在身上,棉花的重量一下子压碎了寒冷。
当恒乞儿把皲裂、肿大的脚套进那双棉鞋后,他在屋里飘飘乎乎地晃了两圈,险些摔倒。
恒乞儿这辈子从没穿过棉鞋。
奶奶在世时,他穿得也只是布鞋,不止是他,恒家村没有几家会给孩子做棉鞋。
小孩子脚长得快,又喜欢往水里泥里踩,洗都没法洗,只有如村长那样的大户人家才会舍得。
好不容易习惯了脚踩棉花,一出门,踏在雪融后的冰面上,恒乞儿呼着白气,一丝冷都感觉不到了。
更幸福的是进了饭堂。
今日的早餐是一个馍馍、半个煮鸡蛋外加一碗小米粥和一叠咸菜。
馍馍、小米粥和咸菜尚在恒乞儿的认知范围内,但那半个煮鸡蛋让他愣怔着不知如何下手。
记忆中,他似乎是见过鸡蛋的。
旱灾之前,奶奶养了一只母鸡,每天都下一个蛋。
这蛋不是拿来吃的,要存起来去换米换布,只有逢年过节时,奶奶会掏一个出来给孙子吃。
但这已经是太久以前的记忆了,旱灾第一年,奶奶就不得不把鸡卖了。
三岁以前的事,恒乞儿实在不太记得,他对着那半个鸡蛋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来往嘴里塞。
卡啦……
掉了颗门牙的嘴把鸡蛋和鸡蛋壳咬得咔咔作响。
恒乞儿嚼着蛋和蛋壳,心想,这东西真香。
他躲在角落里细细品味这顿早饭,来得晚走得也晚,到最后饭堂里几乎没有学生了。
恒乞儿要走的时候,被厨娘叫住。
“孩子,”她对恒乞儿招手,恒乞儿后退了半步,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掉头跑。
他不过去,大娘过来了。
她从桶里拿了个剩下的馍馍塞到恒乞儿手里,小声对他说:“白笙道长和我说了你的事。拿去吃吧,以后肚子饿了就来找我。”
就这样,恒乞儿获得了一个额外的馍馍。
在恒铁生震惊的目光下,恒乞儿一口一口地吃着馍。
他并不知道书堂是何等神圣的地方,也不知道仙人和读书人对食物有着毫无由来的蔑视,他只知道抓紧一切机会,把到手的食物第一时间吃下肚去。
于是,当山长进入甲堂时,第一眼就锁定住了角落里偷吃的恒乞儿。
“恒大!”戒尺砰的拍在墙上,整个甲堂的孩子都颤了一下,一脸惶恐地看向山长。
唯独恒乞儿,依旧低着头吃馍馍。
见他如此无礼,山长瞪大了眼睛,又拍了次戒尺,喝道,“恒大!”
孩子们都懵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堂课先生就在门口吹胡子瞪眼,也不知道“恒大”到底是什么东西。
恒乞儿也隐约察觉出了气氛不对,紧急状态下他来不及品味食物的美好,三两口急急咽下,先把吃的放进自己肚子里再说。
“恒大!”眼见自己连叫两遍对方都毫无反应,反而吃得更快了,山长气得血气上涌,戒尺指着他微微颤抖,厉声喝道,“玷污书堂、目无师长,你给我去走廊罚站去!”
当戒尺指向恒乞儿后,众人才明白恒大是什么东西。
恒乞儿没有名字,白笙将他带回后,登记时考虑到“名由父母师长赐”的规矩,没有冒然替恒乞儿取名,遂按照他在家中的排行,暂记“恒大”二字。
恒乞儿迷茫地回视着山长,旁人不知道恒大是什么,他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在他茫然的注视下,山长愈加怒不可遏,“还不滚出去!”
这句话终于是恒乞儿熟悉的内容了,前面那些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唯独这句是明白的。
他遂起身,顺从地走出了书堂,往饭堂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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