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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沈阶点头。

这亦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凡对大司马的逸闻有心关注之人,都听说过他九岁时读汉史,掩卷后涕泣放言,“此生无他愿,立志复河山。”从此弃文习武,藏剑学枪,被时人评价小时了了,性却喜兵,自甘堕落,引为一时异事。

但沈阶低估了簪缨长在深宫十几年,对外事的无知程度。

这些卫觎的旧事她闻所未闻,出宫以来,更没有什么人敢当着她的面谈论卫觎,是以这一点,却是簪缨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一瞬恍悟之后,却更为不解了,这不是好事吗,为何阿父当年会说那么重的话……

“凌虚蹈空,误国害民……”

沈阶陡然抬眼,“女郎也如此认为?”

簪缨后背浮起一层寒栗,“还有谁这样认为?”

沈阶默了默,眼里凝出一点似刻似薄的光,“很多人,不妨说,整个南朝庙堂,下至所有世家,都不讚同再次兴兵北伐。”

“为何?”簪缨的心沉沉发

坠。

沈阶:“国库不盈、时机不到、劳民伤财、易致内乱、动摇根基……林林总总,左不过这些。”

簪缨的手掌蜷了又松,良久的沉思后,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何沈阶说小舅舅调走兵防,是险而不险——因为北府虽空,临岸尚有一段四十里宽的长江天堑,小舅舅既有抗胡之志,便非任性之人,胡人倘若想趁隙渡江攻晋,就要掂量掂量这四十里的江水能不能顺利渡过,渡江至半,会不会突现伏击,故不敢轻举妄动。

她也明白了,朝廷对小舅舅为何怕而不怕——因为北府兵再强悍,小舅舅却一心想要北征,打仗需要各方的配合,比如粮草道不能受卡,四方援引州郡也不能背后捅刀子,大司马再强,也免不了后方配合,所以他不会想要建乱。

大晋君臣只要抓准了这一点,便等同掣住大司马的臂肘,便可高枕无忧。

白蚁噬大象,蚍蜉撼高树。

这些人倚仗的,不过是他志在远方,不过是他无心争夺内政权柄,却反道他是国贼。

簪缨气息起伏,圆润的桃花眸向内收敛,肘压几案向前一倾身,鬓上珠钗一阵细响,问沈阶:“蹈玉也以为北伐不妥吗?”

沈阶这半日都是有问必答,听到此问,似在意料之中,却静了许久未言。

他第一次回过头瞥了眼堂外,与杜掌柜闲聊的徐寔已经离开了。

少年狭丽的眼锋一绽而收,静静回道:“此非阶可议事。”

簪缨憋了片刻,徐吐一口气,没再勉强追问。

她尚且知道自己的斤两,北伐事关重大,还不是她眼下能够得着的。今日她想了解的事,都已知之甚详,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还需留待时间消化。

沈阶便起身告辞。

他不放心母亲独身在家,此前婉拒了主家留他住在乌衣巷的邀约。女郎有事召他即来,无事,他便离府。

“用过午食再走吧。”簪缨留客。

把人拘来一上午,板板眼眼地给她分析了一大通,末了隻给人灌半肚子茶水,怎么也说不过去。

沈阶谢过她的好意,眉梢和软了些,“家母在家还未用过,阶不敢擅享。何况,阶未向女郎献一策,不曾分君之忧,不敢食君之禄。”

簪缨觉得她这位卿客旁的都好,就是太较真,仰面轻哂:“也太过谦了,今日受教良多,岂言无策。”

“那日向女郎投名,本为应对东宫,这几日女郎却从未就此问询一句。”沈阶高高的个子逆着光,声低如石,“想来,女郎当日心中已有定算,却是阶投机了。”

簪缨无奈,不介意流露自己的心里话:“井蛙看到的天,就隻那一点,但对那一片小小天空尚算熟悉。勋贵门阀素来看重的,名望二字而已,我为先君大办丧事后,这一点就有了。借这阵东风,一个‘功臣之后’的言行,又会不会影响众人的判断呢,我拭目以待。之后绸缪,自然需要你。”

说罢,她心里又自嘲一声:功臣之后。

前世她为着傅妆雪身上这四个字,被压得死死的。

就因傅妆雪的父亲在北伐之役中立过汗马功劳,傅则安劝她容让,若不容让,便是不敬大伯这个忠臣,不顾家国之义。庾皇后得知太子与她的交往,及笄宴后,也开导她大度,说此女虽为外生庶女,却是功臣之后,轻慢了她,容易遭人话柄。

先敬罗衣后敬人,先看品第后看品性,世道如此,她不认同,但何妨借势。

她现今有父母的荫泽,有长一辈结下的善缘,有小舅舅给的底气,有整个唐氏做为后盾;而庾氏是一门孤女,除了一个皇后的名头和一个太子生母的身份,再无其他倚靠。

她很想知道,当显阳宫那位辛苦维持多年的贤名出现

裂痕,东宫为保地位,是会救母,还是绝母?

簪缨有些寥淡地垂下眼皮,就是有些对不起阿父。

原该正心诚意为他送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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