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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东家,轻靡又郑重,与旁人口中叫出的迥然不同,无端酥麻了簪缨的耳根。

她心中忽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她下意识要谦逊一句,胸臆间却有志气萌发,想到自己是唐氏之主,亦肩负着责任,又生生忍住客套,认下了这一声。

她只在心中道:我要小舅舅的命做什么,我要你长命百岁啊……

总而言之,联盟之事由簪缨提议,卫觎首肯,昔日的卫唐之盟在十五年之后,又一次由他们续结落定。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事说完,卫觎又是家常模样,问了声簪缨饿不饿,要带她出去寻些吃的。

原来不觉间已是日仄近西,暮色将昏。

簪缨还真有些腹空,低问:“小舅舅空闲吗,不必特意陪我。”

“再忙也要吃饭,何况阿奴如今是东家,我还没陪你在城中逛过。”卫觎走向里头的净室,“等我换身衣裳。”

他的手习惯性推开净室的扉门。

一件搭在木桁上的茜红纱袍映入眼帘,卫觎骤然止步。

他才松下神的一颗心,忽然堵塞了喉管。

与她在一起相处,太过自在放松,是以他下意识还当此处是自己的屋子,顺脚便走了来。

身后却是女孩完全不设防的催促,“舅舅快些,我饿了!”

她对他,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羞赧防备,男女之别。

她隻当他是长辈,是舅舅。

卫觎把门的手掌收紧,背对着她,进退维谷,一遍遍如此告诫自己。

然而心绪灰冷如冰,丹田之内却隐约雀跃。

他明明可以马上转身离开,在府里随意找间净室清洗,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可心底的叫嚣,却在催促他走进这间净室,闯进她沐浴过的地方……

这等卑劣心思,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砰地一声,卫觎将自己关进净室中,像是为了不给自己理智之机。隔门哑道:“我很快。”

簪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轻快地点了下头,盘算着待会儿要吃些什么。

卫觎在净室中静了几呼吸, 脱去衣裳,并未使那香木浴桶,隻舀了水, 立在一旁草草衝身。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 他身体始终正对着那件垂挂的红色纱衣。

这是一副常年降烈马握铁槊的傲岸身躯,上身肌肉遒劲分明, 膂力姿器, 腰窄腿长,如山岳峙立的身影中,更有雄傲之物异峰突起, 却隐忍未发。

冷水兜头浇下, 水流滑过他筋骨紧实的身体, 落地溅起水渍, 惊破纱衣的边角, 洇出一片湿痕。

身上的水越冷,身下越是勃然。

其实眼中若不看那件红得薄透的纱裳,他可以控制住脑海中横行漫衍的臆想。

但卫觎只是盯着。

他面无表情忍耐的脸接近于凶恶。

却像有意避嫌,他衝洗很快, 亲卫送来衣物,卫觎擦干净自己, 冠带整齐, 神色如常地出来。

前后还不过两盏茶功夫。

簪缨都还没有想好要吃什么, 便见卫觎出来了, 心道男子沐浴果然迅速,自然地朝他走去。

“小舅舅, 镇子上有什么出名的小食吗?”

卫觎冠了发, 双鬓濡黑若鸦羽, 见她走来,回臂揽了揽飘长的大袖,动作有些多余地遮住前襟,淡道:“跟我走吧。”

簪缨才圆满解决了一事,眼下怎样都好,乖乖应道:“哦。”

卫觎带她去了城北的一间食肆。

此间店面不大,屋中只能容下四五张单人独案,地铺旧竹簟,壁挂昏铜灯。

正值饭点,店中却寥寥无客,生意可见一斑。

簪缨是不挑吃喝的,不过小舅舅特意绕远路带她来此地,却也不免有些疑惑。

店主是一位头梳锥髻的妇人,年纪不到四十,姿色中等,风韵犹在,身着一件洗旧曲裾,腰间束一条青色碎花围裙,见是卫觎领人进门,忙笑着从柜台后迎出,显是识得他。“大司马来了。”

“嫂子。”卫觎客气地唤一声。

簪缨在旁听见小舅舅语气熟稔,隐含尊重之意,便猜测这也许是一位战亡将士的遗孀,不禁也肃然。

然而这老板娘自己心里却清楚,她一无门路二无贵戚三也无背景,嫁的是个庄稼汉,男人死得早,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她守着寡,为维持生计才开了这间小店面。

谁知几年前刚接管京口的大司马来喝过一回酒,便叫她嫂子。彼时老板娘心想自己何得何能,战战兢兢,连道不敢,大司马却不改其意,连带着他带出的兵士偶尔过来喝酒,也跟着喊老板娘嫂子,把这位娘家姓宋的老板娘闹个红脸。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老板娘至今也不知是因个什么。

而昔日的大司马,与北朝一战功成,如今已是竟陵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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