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拄着水烟筒,老泪纵横。
云不意僵立在半空,垂首看地上的人皮,他们嘴角带笑,心满意足。
被害死的无辜之人的魂魄犹在地下哀鸣,凶手却在美梦中?得?到解脱。
罪魁祸首更是至今不曾走上台面,只在幕后推波助澜,就造成今日这般惨烈的结果。
恍然间?,云不意想起?进鬼蜮之前,冷天道算出的第二条线索。
命数天定,因果必偿。取死之道非宿命也,乃抉择焉。
与其说这是线索,不如?说这是个预言,甚至于?……希望。
赏善罚恶的希望。
“修炼邪法,滥杀无辜,为一己之私伤损他人魂魄……”明无霏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句念出这几个罪名,愤怒且悲哀,“他们难以再入轮回,不知要在忘川之下受多少?的苦难和惩处……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何以如?此?”
李青山颤抖着看向她良久,惨然笑道:“他们……不,我们是恶人,是做错了?事,该如?何罚,任由天道定夺。只是那天韩溟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能答,想请你们为我解惑。”
明无霏言简意赅:“说!”
李青山回忆着那日韩溟义愤填膺的模样,喃喃复述道:
“我们命如?草芥,形同蝼蚁。从来不曾有人向我们伸出援手,为何要要求我们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善,而放弃拯救我们在意之人的机会?你让快要冻死的人丢掉偷来取暖的棉被,这就是所谓的善吗?”
冷天道蹙眉,半晌,冷冷一笑:“原来那么多条人命,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一条偷来的棉被。”
秦离繁眨眼,认真又难过地问:“而且,真的没人为你们伸出援手吗?”
李青山怔住。
“怎么没有呢?”玉蘅落扯着飞机耳,“那个为了?救林六儿?母亲落一身伤的书生,那个跳水救白?萍萍女?儿?的樵夫,那位给了?韩溟无数帮助的米铺老板和他的儿?子,那位给赵五赊药的大夫,以及危急关头还在救赵五的无名少?年……他们,不是人吗?”
老船夫道:“你们五家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互相帮助过?”
李青山听着这一句句的质问,忽然觉得?为韩溟一番话迷惘了?这么久的自己愚蠢又可笑,真真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时,云不意的主枝游到他面前,枝叶垂落的阴影像一道淡漠而悲悯的视线。
“你们最初选中?的那些‘养料’,正是曾经向你们伸出援手的好心人。想来你们心里也清楚,如?你们这般的底层人,能够主动诓骗来做养料的对象,只有他们。”
“一开始就选择牺牲掉那些曾经帮助过你们的人,却说世间?的善意虚无缥缈,抱怨无人相助,这是什么道理?”
云不意看着这个年迈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咽气的老人家,并未给他、给地上那几张人皮的主人留一点颜面。
“老人家,世事素来公平。以他人血肉灵魂为柴薪取暖,就算苟活一时,也会冻毙于?人世的风雪,因为被你们扔进火堆的,恰恰是那些愿意送你们棉被的人。所谓取死之道非宿命也,乃抉择焉。”
人间?大路千万条,多的是人不走他们这条路。
每日都有人在承受失去所爱的痛苦,每时每刻都有人疯狂,有人死去。
云不意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事实如?此。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走出挚爱离世的痛苦,可这些人里有九成九,也不会因此残害他人性?命而为自己造梦。
韩溟四人体内的业障都是因为吃蘑菇累积的吗?
不,是因为他们本就罪孽深重。
……
良久,李青山苦笑一声,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向水井,虽然有烟筒当拐杖拄着,但依旧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如?同他们的人生。
云不意冷眼看着,到底心内不忍,问他:“你想做什么?”
李青山低低咳嗽:“把井里那颗西?瓜捞上来,我也该走了?。”
“……我来吧。”
云不意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枝条探入井口。
水井早就干涸,井壁干燥开裂,井底铺着一层沙土,半掩着一颗早已枯瘪的西?瓜。
云不意的枝条在西?瓜上敲了?敲。
可惜了?,还是个沙瓤的。
明无霏与老船夫已经将?墓底的魂魄全部导出装进葫芦,正面无表情地收拾地上的人皮。
赵五四人虽死,灵魂尚在,被生前修习的邪术拘在体内,浑浑噩噩,想来是传授他们术法之人的手笔,将?他们也当做了?备用?养料。
明无霏想,这间?宅子里的人一生困苦,最终行差踏错,无论?是否遇上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只为了?一场团聚的美梦,竟执念至此,害人害己。
人啊,真是一种混乱危险的生灵。
西?瓜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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