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咎沉沉的声音却忽然在耳畔回荡:“不许走神。用心看。”明曜骤然回神,咬牙撑着他的手臂退后了半步,勉强支撑着身体,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远处的本相之力上去。“铮——”识海间骤然如有钟声响起,拨云见日般终于得见极远处的明朗天地。那时一片开阔的湖泊,辽阔而巨大的水域如明镜般倒影出滟滟的天光。湖面周围芦苇丛生,水鸟驻足,极宁静的湖心中央,堆砌出一个灰白色的缓坡。湖中,缓缓流淌的水波,推动着未曾燃尽的遗骸,无声地搁浅在那小坡的边沿。清澈的水底水草轻舞,一团墨绿色的影子挟着沉沉的黑气自其间缓缓探出头来,潮湿的水渍如同轻柔的触手,温柔而天真地攀上白色的骨堆。它轻轻勾住坡顶的几段骨骼,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安稳地摆放了起来。神识骤然抽离。明曜彻底脱力地往地上倒去,却被云咎眼疾手快地拦腰环住,她琥珀色的桃花眸蒙蒙地望着他,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我做好了么?”她的手指勾着他宽大的衣袖,已失去了紧握的力道,只是乖巧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来,“我有做好的话,能不能……夸夸我。”云咎闻言有些怔然,薄唇微张,许久才缓缓道:“……做得不错。”他握住她的手腕,又一股更加温暖熨帖的神力自掌心缓缓传入她的脉搏,明曜酸软无力的身体仿佛被浸入甘泉,不久便恢复了几分力量。她的掌心抵在他胸口,踌躇着想要借力跃下,可还没等她施力,云咎环着她微颠了颠:“别动。”她措不及防地攥住了他的衣襟,欲盖弥彰地将视线从他的颈下凸显的锁骨处移开,轻轻咳了一声:“嗯。”云咎低头看她一眼,只见少女在他怀着缩成小小的一团,长而翘的睫毛如小扇般遮蔽着浅色的瞳仁。她的长发尚还是被神力改变而成的黑色,似夜光下的绸缎般柔软地垂至他的臂弯,几簇发梢缱绻地扫过手背,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明曜的五官生得非常娇艳,眸若桃花,眼尾绯红而上扬。那本该是张极其靡丽的脸蛋,如色彩富丽的工笔画,根根线条皆是天地造化的灵巧,一颦一笑都能倾炫心魂。可这样的相貌之下,她身上过于违和的天真温顺之气,又将那逼人的美貌生生抑下三分,倒叫人疑心她是否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云咎如今倒有些理解,为何西崇山上的生灵那般容易便与她交好,却又迟迟不愿开口唤她本名,只叫她“小鸟”。明曜身上其实不是没有兽|性的,可与其说是猛禽的凌厉之气,她单纯的性子却更像是未曾长大的雏鸟,太过柔软,反倒叫人无所适从。云咎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果不其然看见她脸上又露出了懊悔而惭愧的神情,每当明曜露出这样的神情时,都会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轻轻避开他的目光。这些日子里,云咎不止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仔细想来,竟都是在他回避或拒绝她的时候。云咎转念又想起明曜弯着桃花眼朝他笑的样子,她问他是否可以夸赞她……这是否意味着,明曜如今也是有些在意他的看法的呢?他电光石火间闪过这一念,尚未来得及深想,心中便升起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愉悦。他微低下头,将她的手臂半环在自己的颈后。明曜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云咎的长发披在肩头,此刻顺着动作尽数落在了她的掌下,发丝微凉,与脖颈相近的那一寸皮肉又是温热的,她不知为何对那触觉感到格外敏感,就连鼻尖丝丝缕缕的冷香在此刻也陡然变得浓烈至极。她无所适从地僵在他怀中,定定望着云咎那张线条清晰而凌厉的侧脸,就连他乘风而起都未曾察觉。二人离地愈远,风声裹挟着海边潮湿咸涩的气息扑面,原本近而障目的秋草自她脚下铺陈,扩大为一层层重叠连绵的枯黄。凡人讲“秋收冬藏”,而这处小渔村的秋季,仿佛只剩下了这片广袤无垠的萧索。明曜最终与云咎一道落在神力探得的那处湖泊旁,她肉眼所见的场景与识海所呈现的一般无二,甚至还更为清晰。湖水倒映出少女有些苍白的脸庞,透过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她甚至还能看清楚湖底如悬空而游般的银灰色鱼苗。她伸手探入湖水,几条小鱼并不害怕,而是摇摇摆摆地上前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随后食之无味地掉头离开。明曜弯起眼角,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那些小鱼的身体,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情。她起身回过头,正巧对上云咎平静望向他的目光。突然,明曜仿佛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渐渐落下,最终化为一个淡而恭顺的笑容,朝他垂眸笑了笑。云咎移开目光,漆瞳中的平静如薄雾般散开,显得更加淡漠疏离。明曜回过头,看见水中倒映出的那个一脸假笑的自己,这才回想起他并不喜欢自己这样子笑。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对北冥的思念在触摸到鱼儿的瞬间化为汹涌的浪潮,她急于寻求一个倾泻的出口,且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生出了胆怯。虽然云咎勉强同意她与北冥群魔道别,但他对北冥的厌恶早已不加掩饰,她又如何能够重提呢?明曜将手伸出湖水,鱼儿受惊似地一跃,尾部振碎湖底之水,带起粼粼的波光。她忽然一僵,保持着微微佝偻的身形怔怔盯着水底,眸光起伏,许久才直起身,抬眼望向身旁的云咎。冰凉的水珠自她指尖滑落,在浅蓝的裙摆上落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少女站在水边,眼中满是迷茫与惊愕,她看了看他,又将目光垂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水波轻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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