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让大夫看看……乖一点,不会有事……”
她烧得双颊通红,皮肤滚烫,眼神都散了,楚青崖把她的头靠在怀里,咬牙捏住她细瘦的手腕递给大夫,目光扫过床边跪着的侍卫,厉声道:
“叫你们看着人,都病成这样,怎么现在才报?”
“昨日下午还好好的……”
“她要是——”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扶着额角叹出一口气,“都下去,备车!”
又急问大夫:“她这是小产么……”
江蓠被他揽着,迷糊中听到几个词,什么“行房”、“小产”、“怀孕”,即使烧得只剩半条命了,也拼尽全力用指甲狠狠掐着他的手,怨愤地喊出来:
“成亲一个月,你才小产……我来月事……”
楚青崖又问:“她月事怎么流这么多血,可是哪里烧坏了?”
“你闭嘴……闭嘴……”
然而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丸,半碗热水灌下去,她妥妥闭嘴了,他却还在那里和傻子一样问大夫。
江蓠气得两眼发黑,晕了一会儿,再聚起意识,面前的景物已换了,身下颠簸,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中。
楚青崖仍抱着她:“好些了吗?”
她想说话,可嗓子疼得像刀片割,只是把沉甸甸的脑袋转过去,不看他。
楚青崖冷哼一声,“莫要以为我紧张你,你要是死了,这案子没法查。招供之前,你要是敢死在我府上,我便……”
他想了想,想出一个恶毒的法子:“你不是厌恶我吗?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埋在楚家的祖坟里,墓碑贴上百八十道符,叫你生生世世都跟我在一起。”
果然,她五官都皱在一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楚青崖用衣袖给她擦着脸,胸口针扎似的酸涩,嘴上得意道:
“世上竟还有你怕的事?甲首也不过如此。”
江蓠身上热极,出着汗,脑子都糊涂了,一会儿闪现出昨天的午饭,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在跟人吵架,不知哪个场景才是真实的,依稀听到谁说了“甲首”两字,她回光返照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炯炯:
“狗官呢?叫他出来与我比试!看谁写得差强人意!”
楚青崖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你原来是气我说你文章做得一般?你那策问,要不是我说好,他们能判个乙等?”
江蓠又听到“乙等”二字,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楚青崖一把捞住她,慌得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斗气,你写得比我好千倍!我杏榜上倒数第三,如何跟你比?夫人安心躺着吧,莫要再吓我了。”
她了无生气地躺着,面青唇白,真如跨进了鬼门关一般,他不敢放手,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好些“天下第一”、“学富五车”、“百战百胜”之类的奉承话。好半天,听到她鼻子里悠悠呼出一丝气,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只是俯下身,静静地贴住她的脸。
“……以后不要再干坏事了。”
车轮滚过青石板,嘎吱声在暗夜里飘远。寒风撩起车帘,露出一角黑如墨染的夜空,忽而有光闪烁,楚青崖抬起头,却是一颗拖着皓白长尾的流星从东方飞掠过,似雪亮的匕首刺破苍穹。
他胸口突地一跳,看向江蓠,她的眼睛半睁半阖,嘴唇微张,显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来,眼角流出两道泪水。
“醒醒……”他轻轻推她,“是噩梦,我在这,没事的。”
江蓠不觉得自己在做梦,她躺在家中的床上,母亲坐在枕边,温柔地看着她,依稀是旧年端庄秀美的容颜。
“阿蓠,你和妹妹往后要好好的,娘不能陪着你们了。娘不要你们守三年孝,太累了,你为家里辛苦这些年,娘心里有愧,如今你嫁了人,合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娘要走了,去见你外婆,我想她想了四十年……”
冥冥中一股大力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浑身一震,却是被人摇醒了。江蓠呆呆地看着咫尺间的脸,霍然叫道:“回家!回家!娘……”
话音刚落,马车往下一沉。
“怎么回事?”楚青崖搂着她,高声问车夫。
外面唰唰抽起鞭子,伴着马嘶。
“大人!车轮陷进泥里了,这两匹畜生就是不走!”
江蓠茫然地睁着眼,泪珠滚滚落下,高烧的脸褪尽血色,楚青崖解开披风,将她一裹,跳下马车,“我带你回家,你听话,不要动,好不好?”
他抹去她满脸的泪,“离别院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那条街!”车夫指向亮灯的坊子。
楚青崖今晚一直照看病人,此时落地,方知已走了大半座城,当下便抱着江蓠朝前跑去。
几个侍卫紧跟在一旁,玄英喊道:“大人,把夫人交给我吧!”
他不答,只是疾速往前奔走,过了街角,远远地看到了小院里栽的槐树,忽听“嚓”地一声,侍卫们齐刷刷拔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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