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末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最近一次抽烟应该是衣物大检查那天,因为心里有点乱,就抽了两根。韩拓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抽烟而已,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韩拓刚才直言李未末在躲他,李未末便做出坦坦荡荡的样子,回答了韩拓的问题,“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不都是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吗?”“我不是,”韩拓说:“我是出院以后不久开始抽的。”韩拓垂下眼睫,眉宇间隐约浮现出回忆往事的怅惘和沮丧,在李未末的记忆中,少年时的韩拓一贯是阳光,坚硬,热忱的,在学校里耀眼的不得了。“出院?”李未末没见过韩拓这幅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嗯,出院,”韩拓重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李未末,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看懂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嘴里吐出几个沉重的音节,“你离开我的那一次。”长久的静默后,李未末开口。“对不起。”只要他和韩拓相处一日,这件事总会避免不了被提及,李未末放下手里的晾衣杆。“能给我一支吗?”李未末问另一头的韩拓。他现在需要尼古丁,家里储备不多,烟抽完了。隔着烟雾,看不清韩拓的脸,说起来或许更容易些。韩拓看着李未末,眼神深沉胶着,隔了好久,就在李未末觉得他不愿意时,韩拓把还剩半包的烟扔了过去。李未末两手一合,接住,抽出一根,顺手在阳台门边的置物架上拿起打火机,点燃,学着韩拓的样子,也深吸一口。韩拓的烟应该挺高级,吸起来没有自己随便买的便宜货那么呛人,不过李未末抽烟本来就是带点自虐式的发泄,而不是解瘾,烟越呛,越能让他身体里囤积难疏的情绪得到聊胜于无但我排解。而隔壁韩拓的目光此时就像红外线一样,气势汹汹非要穿过空气中的一切阻碍,不放过李未末脸上任何些微的变化。吞云吐雾的样子,跟李未末一点也不搭,白色的烟雾笼在他夜幕衬托下更加苍白的皮肤,仿佛完全没有了血色一样,看上去有些脆弱的可怜,连脑袋上的卷毛都好似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了下去,不再翘翘的。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提问,这人才会这样,韩拓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动和屈起。但他必须要问清楚。不能心软。
当着韩拓的面,李未末连抽两口,忍不住怀念起自己那呛人的便宜烟来,这样待会儿如果嗓音变得哽咽,眼睛里起了什么不该起的,模糊人视线的东西,也可以找理由说是被烟呛的。“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膈应当年那件事,虽然现在说对不起晚了十来年,但该道歉还是得道歉,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并没有想要假装那件事没有发生过。”“我的错,我认。”李未末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表达:“我之前在医院门口也说过了,你想要我忏悔也好,报复我打我一顿也行,当时害你折了一根肋骨,住了三个星期的医院,你可以原封不动地还在我身上。这个保证依然有效”李未末认为自己给出的补偿方案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程度了,十几年前的事,他也确实有在悔愧,但韩拓看起来还是不乐于接受的样子,怒气隔着烟雾都清清楚楚地投射过来。“还是你想要金钱赔偿?那我可能得分期,因为还在还房贷,一时或许还没办法拿出足够”“——为什么?”韩拓像是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他将手里还剩下的小半根烟死死按进烟灰缸里,冷声打断李未末的话。“什么?”李未末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一时间有些接不上。“我问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你做出那些行为,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学校去喝酒,为什么跟人打架,为什么在看到我之后,要跑。”“——不对,你不是好端端的,那段时间,你的情绪一直不太对。”韩拓像审问犯人一样,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李未末不喜欢这个样子,这让他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甚至都来不及插一句:韩拓,你听我狡辩。“”李未末撇过头。半晌,李未末说:“你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讨厌我这个麻烦的身体,以及你这个天天来我家炫耀的邻居,一想起来就心情不好。我去酒吧喝酒散心,跟邻桌的客人发生冲突,你找过来了,我看他们人多,一时怂了,害怕了,所以我就跑了。”“你撒谎。”韩拓道。“我没有。”李未末也道。“你就是在撒谎,”韩拓不给李未末辩白的空隙,“你撒谎的时候,心虚的时候,就会移开脸,眼睛盯着地面。”李未末表情不自然地,把目光从阳台地砖表面的一小条裂痕上移开。“我是李未末还是你是李未末,我当然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怎么想的。我让你提补偿方案你不提,跟你解释前因后果你又不信,十几年前的事,你一定要纠缠这么久?”李未末觉得很难做。“前面好几次,你都反应不上来我的问题,不是你没听懂,而是你在给自己留时间,思考怎么编故事比较有逻辑,比较容易让我信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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