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路清楚有句话早晚得说,只是他方才舍不得。“周嘉……我明天就搬走吧。”周嘉撑着手臂俯视着梁路,上一刻,他们正贪恋地热吻着,而这一刻,梁路却准备好离开。“为什么?”梁路笑着,脸颊边有一颗俏皮的笑漩,他说:“因为我是表哥的弟弟。”是的,梁路是陈越的弟弟。单凭这一点,周嘉就不该碰他,不该吻他,不该留下他。“你住着吧,”周嘉被罪恶感折磨着,“我不碰你。”他这样挽留,丧失了平日里骄傲得冷硬的样子。可是梁路却说:“让我走吧,周嘉,我没有那种坚强的定力。”光凭一个眼神,一点触碰,梁路就能被点燃,渴求周嘉的一切,因为他赤诚地爱慕他。然而,刚才吻他的周嘉,分得清他抱着的这个人,是梁路还是陈越的替身吗?他分不清。所以梁路最终只能回到原点。既然已经注定了结局,不如他自己提出来,也好在周嘉面前,尚且保全那点最后的体面。与之前短暂搬离时不同,这次梁路的行李装了满满一车。他把大门钥匙也交还给了管家,录入过的指纹也会删除,不需要他额外操心。钱伯把后备箱关上,替梁路拉开车门,天才蒙蒙亮,四周的景物都在青蓝色的光线里静谧。梁路望了眼身后的周宅,不知道周嘉醒没醒,他早上站在那人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说了句,我走了,周嘉,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梁路隔着长长的园林,看不到别墅里周嘉的身影,只得转过身,弯腰钻进了车子里。汽车发动的噪鸣声在窗外响起,不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了路的远处,周嘉离开落地窗,坐回到乱糟糟的床上,十指插进纠缠的发中,无声息地安静着。
回到学校,梁路陷入了疯狂的做题中,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只会做题的机器人,从早起到熄灯,他翻题册的声音成为萦绕在寝室的可怕魔音。唐昀州开玩笑地说梁路患上了考前躁郁症,他从床位上翻了个身,趴在床栏杆上望着梁路的背脊:“班长,现在午休时间,你能不能饶我一命让我睡个午觉。”梁路顿了顿手上沙沙走着的笔,暂停了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对不起,我去图书馆。”“诶别别!开玩笑的。”唐昀州盘腿坐起来,乱揉了一把头发,“我就是看你状态不对,想逗你说话。”梁路盯着题册,注意力却浮游在纸面上沉不下去。思绪一旦没有被习题占据,就会立刻陷入难以掌控的思念里,梁路像个发病的瘾君子,在汹涌递增的渴望里饱受折磨。唐昀州抿了抿唇线,最终还是问:“班长,你是不是……和他分了啊?”周一那天,梁路自己拖上来好几箱行李,从他黯淡的眼眸中,唐昀州敏锐地猜到了原因。其实从梁路搬去周嘉那里时,唐昀州就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养情人养到兴头上,什么样的宠爱都舍得给,甜腻得能让人找不着北,但是一旦那短暂的兴趣湮灭之后,被娇养惯纵的情人立刻被一朝打回原形。从金灿灿的梦境跌回到小人物的现实,落差自然是大的,但大多数被金钱包养过的年轻肉|体,马上能振奋精神猎取下一个金主,毕竟等价交换中,换去的只有青春的身体,没有尴尬的真心。而梁路却犯了禁忌,他在金钱关系里,居然愚蠢地奉上了感情,那最后输得一败涂地,也几乎早已注定。唐昀州问梁路是不是分了,梁路本不想回答,但是他过了片刻,还是回了一个嗯字,来迫使自己从心底里认可这个事实。的确,他和周嘉已经分开了,结束了,梁路对唐昀州承认,也对自己承认。白天,梁路困囿于高密度的题海战中,不给杂念留有空隙,可是到了夜间,被睡眠松开了的锁链没有继续捆缚住他的心。梁路在梦境里肆无忌惮地梦着周嘉,梦见那人躺在花园的铁艺躺椅上,脚边绕着跑闹的,周嘉的嘴里咬着烟,俊美的脸在烟雾里朦胧,梁路远远地望着,却不敢迈动步子走近。一直到他混沌醒来,视线里落进一片灰暗色的天花板,室友的呼噜声在寂夜里起伏,梁路的心肺似乎都皱到了一起,他蜷起身体把脸埋进枕头里,适应着离开了周嘉以后,那难捱的,深不见底的孤独。他太想周嘉了,想到在草稿纸上列申论提纲,列着列着,写到一个周期的“周”字时,竟再也下不去笔。这天夜里,梁路偷偷回到了康宁路的别墅,他只想在外面隐蔽地瞧一眼那个人房间里的光线,与他想念的人短暂待在略近一点的空间里。进小区的时候保安没有阻拦,万幸管家还没有把他的出入许可信息从物业那里删除,梁路缩在单薄的外套里,见到冷夜中那座熟悉别墅的灯光后,心脏紧张得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可是周嘉的卧室却黑漆漆的,没有亮光,窗帘都还未放下。他还没回家吗……远处传来跑车的轰鸣声,车灯的白光刺穿过来,把梁路吓得慌忙躲进角落里。背脊贴服着墙根,把前一秒的失落挤榨殆尽,他很熟悉这声音,是周嘉回来了。车子张扬地停靠在了大门口,然后侧翼打开了车门。梁路看到周嘉下车来,颀长的身材被黑风衣裹着,略浅的发色衬出他一张冷白的脸。副驾驶位的车门也开了,下来一个很年轻的男孩,梁路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但是从那模糊的轮廓中,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是副出色的容貌。那男孩有些局促地跟着周嘉,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清纯味道,是周嘉喜欢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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