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越巂县的守兵,在城墙内外通宵达旦地巡视。郡守的母亲寿日,本来卯足了劲要大宴宾客,酒席上却眼见得冷清。越巂郡守在城头上张望了一回,又忙不迭请来了皇甫佶,“韦使君的援兵,明天能到吗?”皇甫佶干脆地摇头,“不知道。”得知戎州已经陷落,几个同行的宫使早快马加鞭,逃回了京都,只有皇甫佶留在了越巂县。这些年乌蛮向汉庭俯首称臣,巂州从无战事,城里守兵才五百人。这个进士出身的郡守,早就吓破了胆,“韦使君不会不来吧?弄栋陷落的时候,剑南也没有派援兵。”他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我倒是不畏死,皇甫将军贵为宰相家的郎君,韦使君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皇甫佶是真的泰然,“太守怕蛮人吗?”郡守和他底下的幕僚们讪笑,“郎君见过蛮人抓娃子吗?”皇甫佶摇头。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脸上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蛮人见到汉人,不杀,抓回去当奴隶……女人凌虐,男人,当牛马一样骟了。”戎州到越巂县才一个昼夜的功夫,蛮人神出鬼没的,又擅长攀缘,也许明天一早醒来,刀就架在脖子上了。皇甫佶道:“郡守有什么妙计?”郡守迫不及待地吐露了心思:“我们昨日商量了,与其在城里坐等援军,不如趁蛮军还没杀过来,咱们先退到姚州。姚州,有府兵镇守,又是蜀王殿下的治所,量他们也不敢轻犯。等韦使君大军南下,再引兵来攻,蛮人只善偷袭,不善守城,到时候准能势如破竹,收复失地。”皇甫佶反问:“我们逃走了,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任由蛮人抓娃子吗?”南溪城被破的消息传来,越巂郡守要抓百姓来守城,百姓早逃得不剩多少了,郡守等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皇甫佶断然拒绝了,“再往后退,就是泸水,过了泸水,就到了剑川,到时西番还要来趁火打劫,中原遭屠,太守以为在陛下面前,你还有退路吗?”郡守长吁短叹一阵,只能叫守兵来,再去蜀王和韦康元两处催援军,“快,要快!”皇甫佶扔下郡守一伙人,独自登上了城墙。从苍山十九峰到剑川,都是绵延的山林,峭壁上密扎扎的古树和藤蔓。越巂四周也布满了蛮人的堡寨,像鹰巢底下的鸡卵。爨人根本就不用攻城,只靠着凶狠的名声,就把汉人的守兵吓退了。从弄栋到戎州,阿普笃慕到手得太容易了。刚从城头下来,郡守就慌里慌张地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瘸腿的兵,“遭了,咱们去老翁城和姚州的路都给堵了。”他把士兵的袴腿掀起来给皇甫佶看,那脚腕上肿得乌紫。“带毒,是罗苴子的药箭。”郡守想到峭壁上密密的寨子,里头还不知有多少双窥伺的眼睛,在盯着越巂的动静,他不禁打个寒噤,“外头那些寨子里,肯定都是罗苴子。”爨人故技重施了,这里通往中原的大小山口,他们都比汉人熟悉。皇甫佶当机立断,“严守城门,别叫探子摸进城了。”他一个外来的年轻武将,在城里反倒是一言九鼎了。郡守扯着袍摆,脸色焦灼地跟着他跑,“他们不攻城,也不退兵,把咱们堵在越巂,到底打算干什么?”皇甫佶站住脚,望着天色。离戎州被破有四五天了,阿普笃慕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在等什么呢?皇甫佶心里一动,“他在等援军……”郡守愣住了,“他要伏击韦使君麾下的精兵?”他不觉松了口气,“剑川的守军,常年抵御西番人,可以一当十,这下好了!”在山崖峭壁间奔窜,剑川军不见得是蛮人的对手。皇甫佶问:“这附近哪个寨子最大?”郡守重新拉皇甫佶回到城头,“东面的鹰嘴山,出了山口就是去姚州的路,山口尖尖的像鹰嘴,山上的寨子里有十来户人家。”见皇甫佶当场就要点兵马,郡守忙把他拉住,“要是晚上蛮人偷袭进城,怎么办?”“郡守可以自己先逃。”皇甫佶看他一眼,冷酷的神色,甫显凛冽的杀气,“去老翁城投奔韦使君,别去姚州和蜀郡。你会遇上阿普笃慕。”郡守给他闹得有点尴尬,皇甫佶径自回到郡守府,点了五十个矫健的守兵,叫大家轻装简行,不用背弓箭——蛮人的药箭厉害,不慎擦破一点皮,当场就要栽倒,他们得趁黑悄悄摸进寨子里。一人一把锋利的弯刀,能隔断喉咙,就够了。皇甫佶把皮甲裹在胸腹间。春夏之交的滇地,更深露重,月黯星稀,士兵们都换上了短褐。皇甫佶弯腰穿草鞋的时候,脑子里想起了在京都碧鸡山的那一夜——他用箭射穿了阿普笃慕的腿,让老虎断了爪子,鹰折了双翅。他割下一截皮甲,紧紧地缠在小腿和脚腕上。郡守替皇甫佶举着火把,睁大了一双惶惑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曲江池畔进士题名,却不懂得逢迎,稀里糊涂来了这种蛮荒之地,过了十来年安稳日子,突然就变天了,蛮人造反了,要拿着刀杀汉人了!他问皇甫佶,“你说他们肯定会绕过越巂,往姚州和蜀郡去?那可是蜀王的地盘!”皇甫佶在灯下抬起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你知道原来的姚州段平吗?”“听说过……”皇甫佶穿好皮甲,起身抓起了刀,“蛮人,很记仇。”郡守那艾蒿火把亮得晃眼,呛人的气味满天窜,皇甫佶一刀劈落,成了零散的火星,巷子里鸦雀无声,陷入了一团黑。郡守惊得不敢吱声。这把刀,又要沾乌爨人的血。皇甫佶反手握紧了刀柄,淡淡地说了句:“要是他们进了城,你要跑快点。” 姹女妆成(十八)草鞋踩断了藤蔓,皇甫佶抬头望山腰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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