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车票钱,工作人员倾佩他,又自费添置一顿午饭钱,多两角钱能吃一顿面条,二爷欣然接受,自顾转身去买了个烧饼,站在门口手托着吃。
隐入尘烟,正如他给自己起的名号,“无名先生”。
这些事情,是差不多两三年年之后,扶桑跟宋旸谷收到表彰书信的时候,才知道的。
一人一封,官方致谢。
扶桑那天从美国回来,跟家里人吃晚餐,当着全家人的面,郑重地读。
宋旸谷微微笑着,看着她,这个季节,香港在慢慢稳定下来,跟内地接触也渐渐放开,联合起来办菊花展览,经济带动下的文化交流非常活跃。
据说菊花品种有几百种,更有珍惜品种,二太太喜欢菊花,按照北边习俗,秋天是赏菊花的,按照中国古人的习俗,中秋也确实是菊花的盛宴。
他选几盆,摆在床边的高几上,佣人跟老三讲,“不要动,花开正好的。”
转身老三就双手抱着根茎,吃奶劲儿往外拽,里面是松针养护,一下就拔出来了,然后他再放回去,有事没事去拔出来,放进去,放进去,拔出来,第二天就蔫吧了。
宋旸谷就有点纳闷,他等扶桑回来看看的,扶桑跟他讲买花头大的好看,这一盆最大。
结果今晚老三在拔,他就给看见了,从餐桌上直勾勾地看过去。
老三玩呢,他妈读信,他不识字文盲,只认识12345,超过5就有点难办,因为他一只手只有5个指头。
因此无人关注,无法跟哥哥姐姐一样捧场,宝珠还要自己站在中间再念一遍呢,她念的新奇又快乐。
读信听信的孩子,布谷可能理解更深一点,宝珠大概是不太理解其中官方的意思,一字一句的书面语,一字一句的平平无奇的语态后面,曾经代表着,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是怎样难忘的流金岁月,是怎样的代价跟付出。
全家人听的热泪盈眶,二太太一个劲地擦眼泪,口口声声跟扶桑讲,“现在政策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内地去,要做建设到哪里是一样的。你在美国也有十年了,要五十岁的人了,也应该退休了,我们回北平去,带孩子们也回北平去。”
二老爷去年已经去了,脑部已经全是阴影肿瘤了,但是最后大脑一直清醒,医生都感叹他意志力顽强,最后却是回天乏术,各种器官都在衰竭,不是一个器官的问题,是年纪的问题。
二太太年纪越大,便总想回北平去,她在山东许多年,却从不喊着回山东,也不喊着回上海,也不想留香港。
因为在北平的日子,是小桥流水一样的日子,新奇的儿子陪伴在身边的,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在山东她是大门不出带的宋家二太太,在上海,她是宋家二老爷的正房,在香港,她是宋家两位少爷的母亲。
在北平,有宋家大伯母陪伴的那一段岁月,她拉着宝珠的手说,“像是歌儿一样,像是女歌星甜蜜蜜的歌。”
宋旸谷跟扶桑??x?,当天晚上,难得地拍了一张合照,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两把椅子上,布谷新学摄影,拿着相机在拍。
在相机里面看很久,停顿了一下,“爸爸妈妈,可不可以靠近一点?”
现在比如很流行的照片,胳膊搭起来,或者拉着手,或者亲吻脸颊之类的,很亲密。
但是两个人都不动,只是头,微微地更近地凑近了彼此,微微歪着头向内,头发丝都快碰到一起去了。
布谷就笑了笑,就这样吧,他们总是这样,各自坐在椅子上,椅子旁边摆着就两盆菊花,开的正艳。
两个人微微倾斜着脖子,向着彼此靠近,不远不近,近的人觉得远,远的人觉得近,就这样的距离,各自交叉双手在小腹前,端庄而隆重。
得体而温婉,宋旸谷少有的,一点点微笑。
扶桑笑不露齿。
如此合影,走过一生。
这一生,舒扶桑跟着宋旸谷,颠沛流离过,扛过枪杀过人,幼年在他家做工,多有挤兑苛责,青年之后成婚,多有摩擦聚少离多。
但终究这一生,宋旸谷婚后,没有对她发过一次脾气,没有想过分离过一次,纵有磨难千千万万,纵有危机四伏四面楚歌,二人真如查二爷所形容,伉俪情深。
往事多云烟如海,如今二人垂足坐高堂,照旧明镜高悬,初心不改。
舒扶桑这辈子听过最浪漫的一句话,是我在,一直都在。
宋旸谷这辈子听过最浪漫的一句话,是宋旸谷,舒扶桑喊的每一个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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