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岑已经感受到了搭在腕上的那双手有多凉,他纠结了一下,犹豫着将晏谙的手放在掌心里暖。
晏谙会心一笑,被故岑回瞪了一眼,带着点嗔怪的意味。
“又是一年过去了,”雪夜太冷,晏谙说话时,会有一团白雾腾在空中,片刻后散去,“年底的坏消息太多,父皇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今年连除夕宫宴都取消了,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说:“兵败后撤三十里,也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会夺回来的。”故岑道。
晏谙却只是笑,带着几分辛酸的意味,“大启开国以来,只出了一个端平侯,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大启都像是一个步入暮年的老者,在走下坡路。”
故岑沉默,低头专心给他暖手。
“这个年,皇宫里过得不像样,百姓们过得也不踏实。红莲教依旧在杀人,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每一次闻讯而去,我们都晚了一步,你明白吗?简直就像是……专程去替他们收拾残局的。”
“王爷这段时间太累了,”故岑却避而不答,仿佛没有听见晏谙的自嘲一样,“天气这样冷,您又在心头存了这么多事,还这般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会病倒的。”
“如果没有人替我在意我的身子,我大概不会挑这个时候出来观雪,可是有人为我披衣。”
故岑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
“人就是这样,有人替他兜着,就敢肆意妄为。”晏谙歪了歪头,盯着地上一片完整的雪,像太子,被一群人围在中心,从来用不着自己操心什么。但他知道他不可以的,比如这次的疏漏,代价如此惨痛。
故岑抬眸,恰巧捕捉到晏谙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心口被揪得生疼。
群狼环伺,刀光剑影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累吗?答案是肯定的,可他了解晏谙,再从头做一次选择,晏谙依旧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即便遍体鳞伤,即便没有退路。
“属下做不到别的,却可以让王爷在任何时候踏雪而出。”故岑微微仰起脸,恰好对上晏谙转来的目光。
“我想喝一点酒。”晏谙商量着,他此刻有一点头晕,额角隐隐作痛,鼻尖和面颊被冷风吹得泛红。原本以为故岑不会同意,可对方却说好,他陪着一起。
“就在这里,在雪地里。”晏谙“得寸进尺”。
“属下去准备。”故岑没有反对。
于是就在覆满了雪的枝头下,吹着寒风,故岑陪晏谙喝完了一壶酒。千枝万桠开满了皎洁的梨花,月亮被云遮住,却没有消失,只是淡薄朦胧。风雪间,天地在眼底化为一片混沌,晏谙最终倒在桌上,碰洒了最后一杯酒。
如果他再晚一刻醉倒,或许就能看见来报信的人,只是酩酊大醉间,看到也没什么用罢了。
故岑将人扶回寝殿,为他更衣,盖好被子,再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烫。他叹了口气,半夜三更将府医请来看诊,熬好药一勺一勺耐心地给晏谙喂下去,只盼着安生睡一觉,醒来时可以见好。
故岑打湿帕子,仔细擦去晏谙额角沁出的汗珠。王爷可以病倒,他会给他侍疾;可以醉酒,他会陪他酣饮;更可以休息一晚,好好睡一觉,他会一直守在这里。
曾经许下的守护的诺言,永远都作数。
待晏谙睡得安稳下来,时候也差不多了。故岑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睡颜。
他折回来,于榻前俯身,轻轻在唇上落下一吻,没有打搅晏谙安眠。
风雪之夜,又静又冷,山河良人,于此刻入梦。
乾坤卦
晏谙并不知道自己病了,他沉沉地睡着,梦境接连不断。
士兵们按部就班地操练着,喊出的号子整齐划一。晏谙漫步其中,军营中难得平静。
远方忽然传来战鼓声,不远处的望楼上,站岗的士兵高声呼喊“敌袭——”,于是训练场上的士兵尽数出动。无数战士从他身边经过,晏谙立在人潮中心,看不清所有人的脸,或许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得。
没有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晏谙只能仰起头焦急地张望,试图寻觅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被他看到了一个人,他高声呼喊:“晏谦!”
人流消失了,晏谦身披战甲,闻声一扯缰绳,策马来到他面前。
“你要走了吗?”晏谙站在原地抬头问他。
“哥哥要去打仗了。”
晏谙闻言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脱口而出:“不要去!”
“战鼓已经敲响,”晏谦坐在马上抬手,遥遥一指营门,能看到战旗随风飘扬。“将士们都整装待发,在等我了。”
“那我和你一起,”晏谙四下张望,寻找多余的战马,“你等一等,带上我!”
可是没有,营地里仿佛空了一样,一匹多余的战马都没有。战鼓越催越急,晏谙急得满头大汗。
“我得去打仗了,”晏谦又说,“别找了,你还有别的事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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