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落下来的却是眼泪。
一滴一滴,撒在?周彧腕上。
于是储君艰难地睁开眼,见?到季承宁,先露出个很惊喜,很开怀的笑。
他说:“小宁,我是不?是要死了。”
喉咙瞬间若有利刃哽住,每滚动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
季承宁拼命摇头,“殿下,”他半跪在?床边,垂首几乎将周彧整条手臂都抱在?怀里,“您是龙子,要活千秋万岁无忧的,殿下,这只是一场小病,明日,”他声音哑得已?快不?能听?了,“明日就好了。”
周彧缓缓摇头。
他被烧得迷蒙的眼睛中终于渗出点少年人濒死的恐惧,“我看?见?我娘了,她?说人世……咳咳咳!”
季承宁一把托着了他颤抖的脊背。
满手病骨,硌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一点莹润破睫而出,周彧好像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只道:”不?过是奉承话,谁人,能活万岁,遑论是我这样的……”
“阿彧,”季承宁拿脸贴着周彧滚烫的手,素来如?簧的巧舌此刻僵硬得要命,他慌不?择路地说:“阿彧,钟渡大师,就是那个给大长公主给永安王都算过命,算命奇准无比,几可通神的钟大师,他给我批过命,他说我长命百岁,他还说他会借命之术,殿下,你不?会死的。”
周彧眸光渐渐聚拢,他吃力地笑,“你分我五十年?”
“我全?都给殿下。”季承宁抬手去?给他擦泪。
后者颤了颤,莫大的喜悦与?莫大的悲哀一起涌来,心口激荡,竟比方才多了几分活气,他喃喃道:“孤不?要。”
不?要你,死在?我前面。
他的小宁配得上世间一切完满之物,倘真有人可活千秋万载,无灾无忧,那,合该是小宁。
合该是,小宁。
只那一次,就足够让季承宁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了。
秦悯见?季承宁眸光动颤,忙道:“小侯爷,事关太?子殿下,老奴岂敢扯谎,小侯爷若是不?信老奴的话,随便找个东宫宫人打听?,便都知晓了。”
季承宁猛地从回忆中抽身?,乍听?秦悯的声音,目光利利地扫过他的脸。
后者强忍着缩瑟的冲动,“现在?,家国正值多事之秋,国事纷杂,老奴这样的阉人不?敢置喙政事,然而陛下朝乾夕惕,宵衣旰食,老奴还是看?在?眼中的,小侯爷,连奴婢都忧心圣体,何况太?子殿下呢?”
鱼符近在?咫尺,光华耀目。
金光嚣张跋扈地闪烁,刺得季承宁眼睛都发疼。
他头痛欲裂。
周彧苍白的脸与?大昭观内昏倒的老夫人面孔不?断重叠。
“这两年策题泄露的事情还少了,上次不?还杀了主考官吗?”
“物不?平则鸣……”
“策题泄露,连名次都早就排好了,亲王之孙居榜首!”
脑中无数的声音交错,声声如?尖锥刺颅,季承宁手指痉挛般地颤抖了下,而后似乎是要平息这股颤抖,他伸手,一把抓住鱼符。
金与玉皆一片冰冷,沉沉地坠在?手中。
重逾千金。
秦悯险没涕泗横流。
说动这位小侯爷比他想象中的难上千百倍,但幸好,幸好季承宁接过了鱼符。
无论季承宁这么做到底是为何,但结果是他想要的,更是陛下想要的,就足够了!
“老奴完璧归赵,”秦悯深深躬身?,“这就回宫复命。”
季承宁魂不?在?身?地敷衍了句,“我送秦公公。”
秦悯忙道:“小侯爷,请留步,留步。”
语毕,断然不?要人相送,千恩万谢地走了。
季承宁怔怔地坐了片刻。
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方缓缓抬头。
“阿,”洛字只来得及发出一个轻飘飘的气音,季承宁恍然地看?着崔杳,“阿杳?”
旋即他露出个恍惚的笑来,“怎么不?回去?休息?”
崔杳不?答,只安静地站在?季承宁身?后,轻轻推动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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