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才救活了,单七爷也不知在马厩里陪了多少个晚上。再说那样血统纯正的马,也难得第二匹。我们就问七爷,还留着土不留。七爷说万一大少爷哪天想起来土呢?七爷也没别的话,就问了这么一句。我们斗胆,把土留着了。大少爷,土现在也是老马了。别看老,哪儿也都还挺好……”
“我看见了。”陶骏半晌才说。语气倒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似乎是出了点神,“牵出来给我瞧瞧。”
陈伯松口气,忙回头挥手让人赶紧牵马去。
静漪始终听着,不插一言。待看到尔宜把麒麟儿送回来,才说:“快来歇会儿,瞧这一头汗。”
麒麟儿跑过来,小脸儿通红。静漪拿手帕给他擦汗,他转脸问父亲:“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和七叔八姑那样有一匹自己的马?”
陶骏微笑,沉默片刻,看到马夫把他那匹土色的老马牵了出来,说:“这是跟着爹爹当年出生入死的老马,你要是答应了爹爹,以后会好好待它,它就是你的了。”
麒麟儿尖叫着向陶骏扑过去,口齿不清且语无伦次地对他父亲表达着他的喜悦。然后就朝着土跑过去,福顺怕他出危险,一把把他抱起来,让麒麟儿抱着土亲了半晌。土果然是老马,性子极稳当,麒麟儿怎么亲怎么抱它,它都温顺而沉稳地站在那里,只有甩来甩去的尾巴显露出它心情的愉悦……陶骏挪动着轮椅,来到土的身前。
土看着他,低头拱了拱他的身子。
陶骏抬起手来,大家以为他要发脾气打他的老马了,不想他高高举起手,却慢慢地轻轻地落下,抚了抚土的鼻子。
麒麟儿挂在土的身上,高兴得直登腿。
“高兴成这样,当心这老马欺负你这幼崽儿。”尔宜笑着,甩着她手里的马鞭子。
陶骏微笑道:“麟儿日后不要跟着八姑学,要跟着七叔学——你七叔的骑术是第一等的。”
“七叔说过要教我!”麒麟儿马上说。
陶骏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他抬头来,看着静漪,道:“只可惜往下老七越来越忙,恐怕会越来越不着家,顾不得教麟儿了。”
静漪不出声。
尔宜却说:“怎么会一次两次都挑不出时间?七嫂,哦?”
“哦。”静漪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这要问他了。”
陶骏和尔宜同时望着她——有点灰蒙蒙的天气里,出现在她面上的那几乎是稍纵即逝的微笑,可以算得上是明媚……只是太短暂,让人还没看清楚,便消失了。
兰州的天气,即便是在夏季,一下雨便有一层沁骨的凉意。
启程往南京去这日,下了小雨。
静漪为了行动方便,特地换了猎装。临出门觉得凉,又在猎装外加了一条厚厚的披肩。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一副墨镜从车上下来,等在舷梯下的陶骧看看她,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尔宜,未免皱眉。尔宜跟静漪恰恰相反,穿得洋装,料子颜色鲜艳、质地纤薄飘逸,美是美 ,只是看着就有股沁凉的感觉,很让人替她担心。果然尔宜刚下车便开始喊冷,还没走到舷梯处,便将静漪的披肩抢走了。
静漪好脾气地只是笑笑,尔宜跟着她踏上舷梯,对在一旁扶了她一把的陶骧嚷着“好冷”,小跑着上去。
陶骧眉皱得更紧,再抬手,扶住静漪,送她进了机舱。
飞机还没起飞,静漪已经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另一条围巾和一本小册子。
尔宜擤着鼻子,抻头过来看一眼,咂舌道:“中西和圣约翰的英文底子就是强,七嫂读诗都是英文诗——这个我看了都要头痛的。”
此时陶骧过来,在静漪身旁坐下,恰好听见尔宜的话。
尔宜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刚刚自己说的话让他不自在了,笑嘻嘻地说:“七哥,你来一段法文吧,来让我们听听世上最美的语言的味道……七哥?怎么,不会是把法文快忘光了吧?我记得有一次父亲说你不知道在国外到底有没有学习,会不会只顾四处游历根本无心向学,你就用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都讲了一段话给他听。我是根本听不懂啦,但是大哥就翻译给父亲听,父亲才没什么话说……”
尔宜絮絮地说着,静漪整理着围巾,看陶骧一眼。
想不出陶骧这么古板,说外语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在北平时就见过他同美国来的飞行员走在一处,还有他那些洋派的朋友们,他们在一起时多数都是讲英文或法文的……她将小册子翻了翻。
这是快要被她翻烂了的一本诗集。书签随意夹在里面,她翻到那个位置看了两行,又合上。
“……其实父亲也不怎么通的。不过父亲都知道,我英文最差了。”尔宜笑着说。
图虎翼过来传达机长的话,说是要延迟几分钟起飞。陶骧点点头表示同意。图虎翼一走,他瞪了尔宜一眼,目光一扫静漪手里的小册子,说:“你还有脸说。”
“我笨嘛!”尔宜裹紧了静漪那条披肩,冻得哆哆嗦嗦、鼻红脸青,仍笑嘻嘻的。静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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