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你到底因何迁就我呀?”她今夜有些咄咄逼人。
顾峪默了片刻,忽地合上名册,专心注目地朝她望来,“你觉得是为何?”
姜姮没想到他会把问题抛回来,愣怔之际,顾峪又说:“你希望是什么缘由,我倒可以顺你的意。”
他就这般化被动为主动,避开了女郎别有用心的试探和诱导。
此话一出,他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可以认为是被女郎牵引诱导,不是出自他本心。
姜姮望他半晌,忽而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卫国公不想说就罢了,说什么顺我的意,好像对我多用心似的。”
“你要我,如何用心?”
男人的模样看上去已经认真起来。
姜姮心中亦有了判断,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知这场谈话不能再继续了。
“我累了。”
她倏尔站起,合上账册往桌案上一撂,对顾峪道:“你出去,我要歇了。”
顾峪一愣。
这场谈话戛然而止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敢用这种态度赶他走。
从前,她至多说一句“累了”,然后转身离去,断然不会如此放肆,颐指气使地直接赶他走。
“没听见么,我让你出去。”
她比方才更强硬张狂了,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顾峪拧眉,却什么话都没说,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
姜姮命人闩上门,这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太能确定顾峪是否真的对她动了心思,但是,她很确定,顾峪的这份心思,她不需要,他最好能及时收回去,别再给她什么牵绊。
······
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顾峪几乎每日都在衙署和皇城奔忙,很晚才回,姜姮也把这几日当作是在神都最后的日子,去了香行安排生意,又支取了三百两银锭送去国子监,以供燕荣这些年在京城求学的花销。
“怎么一下送来这么多?”唐岳道:“他们在监中读书,花销并不大,你上回送来的一百两,足够他们用上三年了。”
姜姮说了南行之事,“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来看他了,往后他读书,求官,官场上行走,我恐怕都不能帮他了,一切请伯父多费心。”
唐岳微微点头,感慨道:“你待他如此用心,可惜啊,他比他的兄长真是差远了,他的兄长温文尔雅,读书时从未与人起过争执,他却急躁易怒,三天两头就要与人吵一回。”
姜姮皱眉,气得微微叹了一声,“伯父,我去看看他。”
不曾想,她见到人时,燕荣又在与人争执。
“你写的文章就是狗屁不通,怎么,还不让人说了?”燕荣梗着脖子,不畏强权地嚷道。
与他争执的士子锦袍富贵,出自当朝的柱国世家,对燕荣嗤道:“你写得好,那老师怎么不拿你的文章做表率?偏要拿我的来做,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我。”
燕回讥笑道:“老师为何拿你文章做表率,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的文章能做表率,不是因为你写的好,而是因为你生得好。”
那锦袍士子一巴掌拍在燕荣头上,说道:“我就是生得好怎样,你有本事也去投个好胎,再来这里笑我文章做得差!”
燕荣哪里会白白挨打,一拳抡过去打了锦袍士子一个青眼窝。两人便扭打在一起,一旁的士子一边看热闹,一边劝架似的火上浇油。
姜姮正要过去劝架,一个男子已喝止了两人。
姜姮认出,那人是刑部都官司郎中杜仲。国子监偶尔会请一些科举出身、颇有才学的京官到监中与诸士子座谈讲学,想必杜仲就是受邀来此。
他斥责过打架的两人,又训诫了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观者,遣散众人后,单独留下燕荣说话。
“你和沧河郡燕家八郎,燕回,是什么关系?”杜仲看得出燕荣眉目和燕回有几分相像,这样问了句。
“那是我兄长。”燕荣也知杜仲不似其他沽名钓誉之辈,是有真才实学的,故而对他也很敬重,恭声回答。
杜仲又打量他一番,拍拍他肩膀道:“那你的性子可是远不如他。”
燕荣不说话。
杜仲接着说:“我与你兄长做过三年的同窗,我们一起受教于唐先生门下,那时,监中风气不比现在好多少,但是,你兄长从未看低过任何人做的文章,老师引以为表率,让我们传阅的文章,你兄长都会认真地读,并且从中发现过人之处。就像方才那个,他文章具体如何,我未看过,不做评判,但是,他一定有些见识是我们这等出身之人没有接触过的,他的文章里或许能看出一二。”
“说起来,当初我能进入监中读书,期间衣食无忧,也是沾了你兄长的光。”
杜仲也是近来才知晓,原来当初予他钱财让他安心读书的并不是国子祭酒,而是一位女郎,那女郎因为他和燕回合得来,所以连他还有其他几个和燕回交好的士子都一起资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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