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太过笃定,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苏靖的满心热络浇了个透凉。苏靖脸上笑容登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定定盯着蒲泓弈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他在拿自己寻开心的证据。
可他也知道的,蒲泓弈素来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先前的种种疑窦亦是早已为这匪夷所思之事做好了铺垫。那日的记忆在脑海中撕扯着,模糊而遥远,他只能依稀回忆起昏迷前箭矢破开血肉的声音,再去细思,便觉心口止不住发闷。
苏靖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自顾自失神良久,直到蒲泓弈见他这般,忧心得想要出言安抚时,才终于重新抬起头,冷不丁抬手覆上蒲泓弈眉骨,轻轻摩挲:“玄朗……”
指尖温热,带着些常年习武磨出的薄茧,并不比后宫中那些妃嫔们保养得宜的手指细腻柔嫩,却无端惹得蒲泓弈一阵心悸,听他低唤出声,情不自禁便轻扣住那手背,柔声回道:“季钦,这事虽是荒诞不经,但……”
“你说我现在不会已经是鬼了吧?”苏靖一脸认真地打破了蒲泓弈心头冒出的那点旖旎心思。
闻言,蒲泓弈愣怔一瞬,随即被苏靖这话逗得险些笑出声,屈指叩叩他脑门,打趣道:“都叫你平日少看些话本了,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你若是鬼,那我也做个阎王好了?这青天白日的,季钦,可就你这只蓬头鬼敢来人间作祟。”
苏靖吃痛地皱了皱眉,忍不住抽手回敬他肩头一拳,笑骂道:“你合该做阎王的,要把你积的那些杀孽都算上,地府哪敢收你,可不是只能认你老人家做皇帝了?”
拌了两句嘴,苏靖倒是更有了自己还好好活着的实感,活动活动手腕后,见那肌肉起伏得分明清晰,一时间更迷糊了,仿佛认可自己身份般微微颔首,小声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啊……只听说过头七回魂,哪有十一年这么长的……”
看着苏靖眉宇间阴霾尽散,却还在那儿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蒲泓弈唇角微勾,干脆又凑近了些,与他视线平齐,伸手捏住他脸颊,轻笑道:“好了,季钦,别多想了,说不准真是神明佑你,舍不得你这么个将才英年早逝呢?我们出征前可拜过两回菩萨呢,想来是有用的。”
苏靖不由失笑。他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生死之事看得极淡,此时却也难免惊惶,只有蒲泓弈这等胆色才能那么快就接受死而复生这种玄乎其玄的事了。
想着,苏靖随手将带血的甲胄丢在地上,下意识抬手按上胸前箭伤,却不料只轻轻一触,那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口便又开始涌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气味与那泛着铁锈味的盔甲如出一辙。
确是有血有肉的。
苏靖本就不大怕疼,见状反而松了口气,蒲泓弈见苏靖又开始流血后却顿时急了,赶忙伸手去帮他止血,一脸焦急地问道:“季钦,你怎么样?”
“不打紧,这箭射得再偏些才会伤及肺腑。”苏靖在蒲泓弈面前撩起衣物,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心情颇好地笑着,语调带了几分促狭,“你瞧,玄朗,我这一觉睡了这许久,醒来却连伤都还没好全,倒是有趣得紧。”
只要无碍便拿身上的伤取乐,果然和从前一模一样。
蒲泓弈哭笑不得,注意力从伤口上转移后,才意识到什么。
苏靖仍然同以往一样,把他当作最亲近的好兄弟,毫无戒心地在他面前打赤膊,那带着疤痕烙印的漂亮蜜色肌肉便也尽数袒露出来。
蒲泓弈眸色幽深,忍不住伸出手,试探般轻轻抚摸苏靖胸前那道长疤,指尖顺着他那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至下方那道已经愈合得仅剩些细痂的浅粉色伤疤上,徐徐抚摸。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哪里,哪里便升起一股细微的热意,酥酥麻麻。但想着蒲泓弈是在心疼自己,苏靖便也没去拂开他的好意,只是因为因为身前传来的痒意而闷闷笑出声道:“好了,玄朗,操心那么多做什么。我看啊,说不准真是神明庇佑我,知道我还有未竟之事,才留我一条小命,让我回来跟你一起把这江山治理得更好!”
见苏靖那一腔热血犹然未改,蒲泓弈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不过,他显然想的和苏靖不在一个层面上,指腹眷恋地在那道伤疤上流连不去,语气中带着丝丝笑意,低声道:“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便什么都好了。”
苏靖喜笑颜开,用力一拍蒲泓弈肩膀,朗声笑道:“那当然。玄朗,咱们俩当年说好的,你这皇帝可得给我留个大将军的位置。如今新朝初建,那些个前朝余孽定还有些在四处为祸,我可有的忙呢。”
听他提起二人从前那些约定,蒲泓弈嘴角笑意渐深,应了他的话,便拉着人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季钦,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跟在蒲泓弈身后,听见这话,苏靖眼睛一亮,想到那个太监见到自己时似乎战战兢兢着连嘟囔什么苏大将军显圣的样子,又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不会我的什么祠堂吧?我还真想知道你怎么给我题碑的呢。”
闻言,蒲泓弈差点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戳了一下苏靖眉心,收敛起眼尾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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