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书本和报道认识到的人就站在他眼前,一切像一个华丽的梦。
但那些被无时无刻迸发的灵感托举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杨真在一次酒吧里的聚会中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把奖杯丢进垃圾桶,上到天台。
七层应该够了吧?杨真跨过护栏,站在天台边缘朝下看。这是最后一次看了,他看得很仔细,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头在蓝池路上穿梭,晚自习的中学生从小卖部买一支一块钱的冰棍,摇摇车门口永远有哭闹的幼儿,去发廊的嫖客进去时急匆匆,出来后步伐轻快,抄近道的外卖车横冲直撞,街头烧烤摊的油烟袅袅升起,摊子上醉汉的吵架声隔了七层楼的高度听起来闷闷的。
听见玻璃酒瓶碎裂的声音时,杨真勾勾嘴角笑了。他知道自己还是爱这一切的,爱所有只在他眼中熠熠生辉的人与事,肮脏老旧的物件,被电视剧和新闻遗忘的人,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杨真,这只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单恋,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感动与自我陶醉,
蓝池路寂静无声时,带着火星的烟头从杨真唇角落下,杨真松开抓着护栏的手。
希望不要太难看,他不选择上吊就是因为妈妈最后的样子太难看了,出去抽烟休息时他听到殡仪馆的人闲聊,说把上吊自杀的人吐出的舌头塞回口中实在很费劲,至于外凸的眼球,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妈妈脖子的勒痕完全看不出来了,杨真伸手摸了一下,手上果然黏了厚厚的一层粉,甜腻的香精味在他指尖萦绕不散。
闭眼,下落,一股来自背后的拉力让整个过程戛然而止。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杨真的衬衫,杨真回头,看见陈自强圆圆的眼睛和一口白牙。
“你是下午来买肉那个大学生吧,我记得你,怎么不小心掉下去了?”
杨真不想说话,任由陈自强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整个人又拉回天台。陈自强的力气大得出奇,杨真虽然消瘦,但也是一个一米八高的成年男性,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被陈自强稳稳地抱过护栏,放在地上。
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以为又是幻觉,这几年他经常产生幻觉,开了药也没用,药一停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碎音声画像又再度侵入脑中。
但至少这一次不是幻觉,陈自强脸上和身上有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如果杨真没看到天台的楼梯口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只是猪血。
“我操……”杨真抬头看着满脸天真无邪的陈自强,小声感慨。
“你们大学生也说脏话啊?”陈自强失望地说。
陈自强反复按了四五下开关,天台杂物间的灯才亮了起来。
昏黄的白炽灯光照亮杂物间的瞬间,杨真扶着墙,把下午吃的那一口酸臭的卤肉吐了出来,接着不断地吐酸水。
墙上挂满了人,死掉的人,脱水的人,像是制腊肉的作坊。每一具尸体都面朝前挂着,眼球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陈自强把门关上,从地上捡起一只眼球,把它塞回墙上死人的眼眶里,关切地给还在干呕的杨真拍了拍后背,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杨真抬头,看到面前立式冰柜里分门别类用塑料收纳箱装着的各种器官,心肝肾肺,当场对着陈自强跪下说:“大哥行行好,我已经很惨了,想死得好看点。”
“你买肉都给小费,不算很惨吧!而且我看你每次买菜都大鱼大肉的。”陈自强诚恳地回答。
“那你救我干什么?等我跳下去你再去捡不好吗?”杨真苦着脸说,想到死后要在这里被晒成腊肉,自己绝对要做这方圆十里怨气最重的鬼。
“你读了那么多书,没听说过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陈自强一边把门口崭新的尸体拖进来扛上操作台,一边说。
杨真看着眼前哥特电影里都未必能展示的画面,心说就你这种情况,救多少条人命都得下地狱了。
“你,你有没有安眠药什么的。我想死的舒服点,求你了。”
陈自强莫名其妙地看了杨真一眼,说:“你好好的干嘛要死?”
“你不杀我?”轮到杨真诧异了。
“没人花钱让我杀你啊,没事我杀人干嘛?”陈自强把死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死人的随身物品放进面前一个快递纸箱里,指着纸箱对杨真说:“喏,你看看钱包里有没有钱,下去买两根冰淇淋我们一起吃。”
“你不杀我不怕我报警?”
“你之前天天上发廊那种淫秽色情场所不也没报警?都是违法犯罪,你得一视同仁。”
“卖淫跟杀人怎么能一样?而且我不是去嫖娼。”
“那你也是知情不报。我要吃巧克力的冰淇淋,快点,好热啊。”陈自强的口气像是撒娇。
鬼使神差的,杨真拿着钱包里找到的一百块钱进了五百米外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这个日子是他提前一个月都看好的自杀日,到旧货市场翻了三本老黄历都说今天宜殡葬,这一个月里他还给自己提前烧了不少纸钱下去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