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的话,肯定生不了了。
不过也无所谓。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过头,脸颊绯红过余。余光在镜子边角能微微瞥见那一柄烟枪。他猛然别过头去,第一次眉头蹙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不生也好。
他望向一片狼藉的地板马桶,指尖不经意又抚上了因刚才毫不怜惜的扪按挤压而发胀发红,还随着血管一收一缩跳动的小腹,缓缓合上双眼。
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不会要。
“母亲。”
许祯听到这声音,猛地一抬头,左胸腔的某一器官又抽缩了一下,定睛一看,果然是她,敛眸,微微颔首。
不远处的周家两姊妹正挽着手款款走来。
“我见老幺也起了身,便就伴专程过来给您请安,”周咸宁松开周咸明走上前,动作自然而然地轻轻搀扶住他的手臂,领着他往屋里走,话家常般嘘寒问暖地闲聊,端的一副大孝子模样,“母亲昨晚睡得可好?”
许祯强撑出笑意,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抽出与她隔袖相握的手,与她隔出两步距离,撩起前袍,稳稳坐下,目不斜视,清冽的眸光始终没有投向她。
“春凤,看茶。”
“不了,妈,”周咸明两步并作一步蹿上来,抢过春凤手中递上的茶碗,毕恭毕敬地弓腰奉到许祯手中,笑嘻嘻卖乖道,“我俩得出个门。我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女儿带她出去耍耍散散心,喝个茶就回来。”
“好,”许祯望向周咸明,笑容淡淡,“老爷不在,出去撒撒欢也没什么,不要误了时辰就好。你姐身上还没好利索,你要好好看顾她。”
明明是语重心长,开口却平淡无波,听起来就好像只是例行公事,又或是面子工事般;只不过是做了身为大太太所应该做的众多分内之事中的一码而已。
老幺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便喜不自胜地搪塞了几句,随即拉着周咸宁的袖子,乐颠颠地往外跑。
一旁静立挺拔的周咸宁在离开之前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了他抬起来的视线。
一时寥寥无声。
喧嚣之后,周公馆上房又重归寂静。
他沉静的目光一直不自觉黏着她的背影愈行愈远,直至她消失在周公馆门首。
还未到晌午的金玉楼,已经过了早茶的场子,人群也零零散散错落在露天敞篷的茶位上。空气中氤氲着茶香饭香瓜果桃仁的醇香,还隐隐约约伴着一股脂粉香。咿咿呀呀的婉转曲艺之声和黄皮二胡的拉弹乐声透过一层雾气沿着层层回廊缠绕着攀爬上去,荡漾在微风里,飘在高高挑起的幌子上,招摇引诱着来客将荷囊中的银钱尽数投到金掌柜的腰包里。
据说金玉楼的老板请教了风水先生,将这位于大街空口的酒楼建成了鸟笼一般的回环形状,中间镂空,光线明朗时便有一束束金光投射在中心的楼眼上,下雨时聚集无根之水于一泓,取“只进不出,广进黄金”之意,构上颇有些形同东南地区的土楼之类,只不过外观看上去棱棱角角,檐翘飞起,俯视图犹如正十六边形的形状,“十而有余,通六纳财”。不仅吸天财,吸地财,更吸外面的人财。
宾客广至,云众星来。论声势名头,川北的任何酒楼茶馆歌舞场都无法与其比拟,于是金玉楼在这一条淮北路上便站稳了脚跟,难逢敌手。
九衢三市,软红香土谓之川府;流光溢彩,锦绸飘摇谓之金玉楼。正是如此解释的。
只不过——
周咸宁漫不经心听着周围茶客的交谈,这金玉楼掌柜的发迹似乎并不单得益于金玉楼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还在于这儿的顶梁柱。
三岁学戏,八岁登台,十三岁开始正式独挑大梁,成了川府炙手可热的名角儿。早期本来是被奔着刀马旦培养的,后来,班子师傅发现,这小子端的竟是大青衣的派头,便顺着他改了戏路了。
青衣难得。身上功夫稳扎稳打得靠从小练功调教出来,腔嗓周正是最基本,气韵合不合适得浑然看天赋,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最主要的,是得对戏有一番体味感应,才能演出个中滋味的含情眉目来。
这位大青衣名字中也有个玉字。据说金掌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意了他,乍眼一看,相貌正条儿顺,十分合意,又看了他身契上的八字,天生就是旺金命,连连叫好,便断然买下了他,给他取了个响亮艺名。果然,这青衣名声卖座,功夫拿人,场场满堂彩,回回让金掌柜挣得盆满钵满,好不自在。自此,金玉楼便有了一条戏台子上的顶梁柱,也是常驻金粉堆砌亭台楼阁中的精致摇钱树。
人模样貌美,唱腔优美,活灵活现一只腔调婉转、奢姿曼妙的靛颏。不禁有许多达官贵人对他起了心思,动了念头。
据说这位大青衣是个中庸。多少人为其一掷千金,多少人想要与其春宵一度,又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跟掌柜的笼络关系,甚至想要为其赎身,将他娶回家做偏房姨太太。可是这么多年,从他初来乍到金玉楼已然七年有余,以至于这位名角已经到了双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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