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妩话音落下不久,相隔一墙的前庭内院,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追逐的嘈乱动静。
紧接,两道略显老成的声音入耳。
“宿兄请留步,此事还有商量余地,我们慢慢相谈……”
“还谈个屁!你闺女都把我好徒弟弄成瞎子了,我们青淮山高攀不上你们丞相府,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宿兄,万不至于如此……”
“不至于个屁!你闺女这么看不上我们江湖人,你不如就直接如了她的愿,招那个姓沈的探花郎做上门女婿吧!”
“……”
说到这儿,话音骤然停了。
周敬与容宿同时顿足,看清走廊隐秘角落处,亲昵拥在一起的两人,当下不可不为瞠目结舌。
于是,方才还言语激烈的两人,此刻却谁也率先问不出一句话来。
周敬看向自己的女儿,心犯困疑,容宿则拧眉,盯住自己那明显动情模样的没出息的好徒弟,简直越看越气。
僵持片刻,周妩率先招架不住。
被长辈如此凝盯,她有些害羞地躲进容与怀里,脸热地慢慢藏住脑袋。
容与护着她,侧身以隔绝视线。
但明显的是,两人依旧抱得很紧,谁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周敬轻咳一声,容宿也使了下眼神。
容与稍顿,开口不忘致礼,“师父,周伯父。”
容宿:“……”
周妩闷声,犹豫着也礼貌道:“爹爹,宿师父。”
周敬:“……”
重回书房,闭门。
周敬面色持重,端坐于书案后的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深目如隼,目光逡巡在周妩与容与两人之间。
最后,他将视线停留在容与那双略显无神的眼睛上。
收目,周敬忽的肃厉威严道:“跪下。”
周妩肩头不禁抖了抖,爹爹没有点名,可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声是在责令自己。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对爹爹都是又敬又惧,不敢有丝毫违抗。
因母亲去世早,周妩从小没受过什么偏宠溺爱,周敬为武将出身,教方从严,不管对儿子还是女儿都做到一视同仁地严苛。他并未续弦再娶,在两个孩子身上算是尽了心,只是他养教孩子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几乎就是套用了他治军严正的那套法子。
在这样的家教环境中,周妩最后没被养成男娃个性实属不易,尤其在十五六岁后,她细柳抽条,出落得愈发出芙蓉俏面,姝丽倾城,行止也端淑矜贵,无一错失,这叫不少京中眷妇暗中赞许,还多以她为例,去训教自家女儿。
可是只有周妩清楚,她的乖巧懂事都是自小养成的避难习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爹爹痛打手板,才不会被关进小黑屋里,面壁罚站……
她从没有怀疑过爹爹对自己的爱意,只是他过分严格威凛的面孔,的确造成了她一定的童年阴影,她性格中一部分的懦弱与逃避便来自于此,甚至,她长大后也不太敢靠近像爹爹那样,不苟言笑,精壮擅武的将军郎将。
所以后来,当她见到爹爹为自己择选的姻缘对象,正是她最最害怕的那种——不厉而威,面冷目傲的江湖武人后,她完全出于本能的抗拒,并下意识将这门婚约视作枷锁樊笼。
沈牧便在此时恰巧出现。
他递过来一把火,将她心头堆叠的干柴点燃,于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同时犯下了人生中最悔的一件错事。
周妩收回忆往昔的思绪,她默默垂下头,两步上前,提裙准备屈膝。
她认罚,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可是就在她即将跪地的瞬间,臂弯突然被人施力扶住,她侧目一愣,就看到容与拦在她身前,替她直面爹爹锐利责难的目光。
“婚仪有失,错疏在我。是我练功心切引得反噬,这才无法如期婚成,此事与阿妩无任何干系,许是下面的人传话有误,这才导致些许误会,眼下说清,是我该向周伯父请罪。”
说完,他躬身向前,朝着周敬所坐方向,鞠躬致歉表诚。
周妩心头忽痛了下,不可抑制地鼻头泛酸。
为前世,为今生,为此刻……
周敬也明显愣了下,他满面凝重的神色稍缓,怔了片刻后,他起身站起,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把容与扶了起来。
“与儿,你眼睛不方便,先起身。”
说着,周敬又看了周妩一眼,眼神更为责怪。
此事来龙去脉如何,错在谁处,他们活过半辈子的老人,岂会轻易受只言片语的蒙骗?
最重要的是,阿妩与那沈姓探花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实际周敬早已暗中派人打听清楚,他确认阿妩的确是鬼迷了心窍,犯失大错,这才问也没问直接厉声。
即便女儿受罚他亦心疼,可惩戒不能免,只是周敬万万没有想到,眼下已经成这般难看局面,容与竟还愿意挺身出来,相护阿妩的名声。
周敬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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