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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酊说:“她还在睡觉,你别怕。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热了牛奶。”

我下了床,尽量把洗漱的动作放得很轻,觉得空气里每个分子都透露出危机四伏的气息。有看不见的毒蛇在吐信子,嘶——嘶——,细小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洗完脸,我把毛巾挂好,意识到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在学校的一整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体育课上更是提不起劲。跑完圈后自由活动,女生去拿羽毛球,男生去拿篮球,我回了教室,对着数学卷子发呆。

我从敞开的后门看高三楼,却找不到谢酊的教室在哪一间。他收拾好我的东西了吗?现在有没有在学校?我的东西应该不多,最多两个盒子应该就能装下了。那房子太大了,谢酊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显得很空,我过去之后也没来得及把它填满一点再离开。

我捱到了放学,老赵来接,我在车里等谢酊。直到这里事情都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给人的错觉是没有什么在改变。

可尽管谢酊上车后依然像往常一样和我闲聊,汽车却在往一个陌生的方向开。而当轮胎碾过减速带,后备箱里的东西颠簸了一下发出响声,也在提醒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谢酊给我找的房子在距离学校不远、却离他家很远的一个小区里。搬东西的时候,谢酊解释说,时间比较匆忙,条件好也可以直接入住的只有这一家。我说没关系,距离远不是大问题,只要你能每天放学后陪我过来一下就好了。

这间房子已经全部装修好,看起来很新,有三室两厅。谢酊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很好,却忍不住想,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空。

谢酊帮我收拾好了东西,又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我坐在他身边,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老赵还在楼下等。

我想活跃一下气氛,就说:“我们这样好像在偷情哦,我是你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谢酊果然笑了,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吐出一口青灰的雾,把还没抽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我也确实不敢刺激她,怕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她在办移民,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走了,放心。”

唉,初中班主任在防早恋班会课上说的有道理,不要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谈恋爱。不过谢酊快毕业了,到了大学里他可以先打一年工养活我们,一年后我也去了大学,我们可以一起打工一起养活自己,那样谁都管不到我们。说不定我还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成为他的学弟。

想到这里,我开心起来。可是当谢酊真的要走了,我站在门口陪他一起等电梯,电梯上来,我们接了个吻,他走进去说再见,我却突然觉得空了,沉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我站在黑暗中扭头看窗外,对面的高楼里是万家灯火。我走进我的新住处,把所有灯全部打开,在刺眼的白昼里睡了一夜。

醒来之后的早上,谢酊给我打电话,说有车来接我去学校。这样看下来,尽管搬出了谢酊家,我的生活依然比在孙保生家里时好了一万倍,早晚有车接送,住大房子,有手机,手机里的钱花不完,附近有商场,想买什么买什么。

我却一天比一天瘦。以至于有一天李芳问我是不是没钱吃饭,慷慨地从桌洞里掏出一盒康师傅牛肉面说送给我。早上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头发长长了,有点遮住眼睛,而下巴正日益变尖,脸上已经掐不出肉。

大概是从简入奢易从奢返简难,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睡觉时有人陪、早上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一张让人心动的脸,现在却只能在一段短短的车程中和谢酊坐在一起,而他上楼后常常坐一会就要回家。老赵在下面等。

像一个客人,我不合时宜地想。我成了一个点,谢酊一天中经过的一个点,而他还有很多个点要经过。每天送走他时,我笑着说,拜拜,我晚上会在梦里见你的。可我越想梦见他,越梦不到。自从他在我的梦里变成融化的蝴蝶,我看见蝴蝶都会害怕。

我们的交集变得比以前更少了,有一次坐在车里我居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话。恐惧像闪电一样把我击中,又像潮水一样把我灭顶了。那天到了住处后我说做吗,就一次。我们交缠在沙发上,进行到一半,谢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阴云布满他的脸。他把手机砸飞出去,抱着我说,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我要走了。

那天他走之后我去商场买了两条金鱼,把它们放在一个透明小鱼缸里。蝴蝶会飞走,但金鱼不会,它们游不出鱼缸。我把手浸在水里,逗了它们一晚上,第二天晚上我再去看,它们都死了。

我太天真了,蝴蝶会死,我怎么忘记了金鱼也会死。

我在患得患失,这是我的问题,这样很不好。我不能给谢酊压力,他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看出他脸上神情越来越疲惫。他不会和我讲家里的事,但我猜他妈妈一定也给他带去了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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