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去了这一秒,而刺客抓住了这一秒,猛然翻掌,刺向鲁佩的脖子。经验老到的侍卫长稳稳地接下这一击,不费吹灰之力。可事态却在下一刻脱离了预定的轨道,那把平平无奇的匕首如蛇般诡异地扭曲,仿佛忽然间活了过来。刺客松开了紧握的手,那匕首便调转方向朝伊昂娜扑去。
伊昂娜下意识地后仰,但她就在鲁佩的怀中,避无可避。千风听令,在她的面前狂乱地穿梭,试图阻挡那蛇行的匕首,却无济于事。
诡异的匕首像是不会受任何元素力的影响,没有丝毫停顿,直直朝伊昂娜的胸口扎去。鲁佩甚至来不及骇然,下意识地想要用手臂去阻挡,那匕首却灵巧地绕过,只在她的手臂上留下蛇鳞般冷冰的触感。
而后血花四溅。
鲁佩瞳孔猛缩,周遭雷光爆裂,这片森林之上的高天都在刹那间暗沉,雷声隆隆。刺客甚至没有去拔那把奇异的武器,急急地后退,而后电光一闪,自林间消散。
鲁佩无心去追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少女的身上。精灵引以为傲的武艺在此刻毫无作用,元素生物对于人类的生理结构知之甚少,躁动的雷元素力也不可能让少女的伤口凭空愈合。
鲁佩一向肃穆的神情更加冷峻,她深深皱眉,精灵只有浅淡的情感,但此刻也忽然感到了后悔——早知如此,或许不该听公主殿下的话,自恃迅捷甩掉暗中跟梢的女王亲卫。
更糟糕的是,那怪奇吊诡的匕首就这样在鲁佩的目光中融化成了一片金色的光芒,顺着割裂、涌血的伤口消失在了伊昂娜的身体之中。伊昂娜原本半睁着眼,微微蹙眉,正看着鲁佩,似乎欲言又止。但在那匕首消失之后,伊昂娜的目光便变得呆滞,而后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鲁佩心中一紧,将长剑的剑刃靠近伊昂娜的鼻尖,看见那剑刃上泛起薄雾才勉强放下心来。一向镇定自若的侍卫长眉头紧锁,只能先找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公主敷上,然后握住伊昂娜的手,小心地为她注入些许雷元素。
当初她从河中抱出伊昂娜时她便发现,这个孩子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脉,这也是鲁佩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比起普通人类,伊昂娜能够直接地接受些许的元素力。鲁佩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伊昂娜的伤口加速愈合,但却无济于事——伊昂娜的那位祖辈并非从雷电中诞生,而是千风之子。
怀中少女的鲜血还是涌出,连伤药也不能使这诡异的伤口愈合。
鲁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从未感受过的沉闷心绪压在心尖,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抱着少女,好像这样就能禁锢住她逐渐流失的生命力。可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她以前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她何曾如此狼狈过。感到沉闷,感到呼吸困难,像是坠入河流,正在窒息。这样奇怪的反应,简直像是在失魂落魄。
简直像个人类。
可她分明是千万精灵中平平无奇的之一,她能够模拟一切人类的神情,却不拥有人类的情感,一切生理反应都源于元素力的波动。
但此刻周遭的雷元素力仍然充盈而纯粹,没有暴动,也没有匮乏。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感到窒息。
鲁佩沉默地伸出手,轻轻地悬置在少女的伤口之上。
她曾经在丛林间孤身猎杀亚龙,也曾经在黑夜中踏过血海踽踽独行。她的脚步从不停留,她持弓的双手从不动摇。
但此刻她的手在颤抖。甚至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想,也许此刻她也算是人类。
她说:“神啊——”
精灵信仰大地、河流、天空,信仰自然的一切。她们相信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其灵粹,唯独不信仰神明。
但此刻,她在祈求。她虔诚地祈求,祈求远在高天之上的神明能够在她的身上注视哪怕片刻。
“烈焰女神,求您庇护您的子民。复仇之神,我愿意向您俯首称臣。爱之女神,求您片刻怜悯。告死之鸟,请您暂且宽恕这个脆弱的灵魂。光辉女神,我恳求您的仁慈……”
她几乎是祈求了所有她所听闻的神明,自太古至如今,无论那位神明是否已经被认定陨落。最终她说:“神啊,求您了。只有一位就好,救救这个孩子吧。”
“至今为止,神明对我已经太过宽容,收取利息也是理所应当。但我今日仍然……要忍羞向神明祷告。神啊,希望您福佑她,让她今后的道路永不偏移,让她能够平安地回到自己的家。”
精灵垂下头,如同一座虔诚的殉道者雕像。
自然之精粹强烈的愿景直至天听,在这一瞬竟然突破了凡者与高天间的壁障。
她听见神明们窃窃私语,她听见来自她目不能及的高天的嗤笑与蔑视。她听见有谁快意地大笑——那是谁?难道是以异教徒的苦痛为乐的烈焰女神阿瓦兰吗?她听见有谁默然无语地扇动翅膀——那是谁?难道是铁面无私冷心冷情的告死之鸟吗?她听到了太多太多的恶意与默然,但最后,她听见有谁笑着询问——
“精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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