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而宽的窗户望出去,地平线正在吞噬夕阳,天边描著幻景似的粉红、靛蓝、银 白、玫瑰、深浅不一的橘的色彩,像幅印象派的画。草坪上还有一小撮人没有进来,舍 不得这片美景地待在树荫下。一个穿著灰色宽大布洋装的妇人,拖著一支扫帚来来回回扫个不停。惠卿带回来的 ,她哥哥的六岁大女儿,就绕在妇人四周,开心地跑过来跳过去,兀自玩著,踢著地上 的草和落叶。“她天天扫,一扫就扫半天,不累啊?”惠卿问。她母亲坐在拉到窗边的椅子里。惠卿回来,她见到孙女起先很高兴,不过立刻意会 有事情不对劲。等惠卿一五一十重述她哥哥、嫂嫂的事,韩昭容一急一气,心脏衰弱地病了好几天,惠卿不得不打电话向安若道歉,表示她要晚几天回去,请安若在李小姐打电话回来时,代她请假。没想到她母亲接著又发起烧来,惠卿回来一住就不知不觉住了将近十天。那个叫阿静的女人,每天就这么拿著扫帚到处扫,扫了外面扫里面,再不就在厨房 里帮忙。奇怪的是,小荃老爱跟著她。她有时会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小 荃。“她习惯了,改不掉。多少年了,一直这样。”床上一躺躺了一个多星期,今天坐起来,下床走动,韩昭容精神舒畅许多,现在看 著孙女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唉,孩子何辜呢!”“哥也是没办法。妈,你身体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小荃留给你呢?万一你太劳累, 又病倒了,哥会难过死了。”“带个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好累的?她又不要人成天抱著。我是那天太难过了。” 韩昭容挥挥手,不想重提。“把她留著,你快回去上班吧!假请太久也不好。”“好吧,不过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马上打电话给我。”“会有什么事?几十年”韩昭容突然一脸惊愕地顿住,眼睛直直盯著前方。“妈,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啦?”惠卿急忙到她身边,正要拉她的手,她举起来指 向窗外。“你看,惠卿,你看,阿静在跟小荃说话呢!”惠卿望出去。阿静拉著小荃一只小手,的确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荃的脸上表情十分 迷惑。“小荃大概听不懂。我去看看。”“别去!”韩昭容叫住她,声音兴奋得微微颤抖。“别去打扰她,别打断她。待会 儿再问小荃。天哪,二十年了,她从没开过口。我都以为她是哑巴了呢!”看到母亲这么高兴,惠卿笑了。“别太激动,妈。我们不过看到她嘴巴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说话了呢!”“老天爷,我希望是。”韩昭容深叹一口气。“有时候我不知道是那些被家人、子 女遗弃、疏离的老人们,还是像阿静这样,到老没有个亲人,也不知亲人在何方,也没 个名姓,何者较堪怜。”天边的彩色渐褪,余下一片淡灰,院里的义工把流连在草坪的老人们带进屋,阿静 牵著小荃。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事。阿静一直只活在她的个人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未睹,从不关心。“我们去看看。”韩昭容站起来。惠卿挽扶著妈妈,在走廊遇到牵著小荃的阿静,陈玉女和薛妙铃两名资深员工,站 在阿静后面,惊诧、意外地看着她们。阿静从无表情的脸上盈满笑容,绽放著慈母的光 辉,嘴里喃喃念念有词。经过昭容母女,阿静看也没看她们,足下未停地牵著小荃往前走。“小荃,你们要到哪去呀?”惠卿问。“她说带我去找爸爸。”小荃回过头告诉她姑姑。惠卿立刻离开母亲身边走过来,玉女和妙铃也过来了。她们拦在阿静面前,她停下 来。茫然看着她们。“阿静,你带小荃去哪?”惠卿柔声问。“没有,没有。”阿静惊慌地摇著空著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抓著小荃。小荃给抓痛了,扭著脸,企图挣脱。但阿静抓得更紧。她蹲下来,将开始害怕的小 荃搂进怀里。“不怕,丫丫,不怕。”阿静温柔慈爱地哄著,保护地抱著小荃。“姑。”小荃没法动弹,也不敢动,恐惧地朝惠卿仰起脸,哭起来。惠卿、玉女和妙铃几乎同时要采取行动,过去拉开阿静时,韩昭容举一手阻止她们 。“小荃乖,”她向孙女柔声安慰、保证“不要怕,这个阿婆不会伤害你的。”“不怕,丫丫不怕。”阿静重复念著,泪水滑下她削瘦的脸。昭容过来轻轻拉阿静的手。“你放手,阿静,你吓到孩子了。”“不要打她,求你,她还小。”阿静突然松开搂著小荃的手,朝昭容跪下来,头在 地板上磕得咚咚响。“求求你,不要打她”“阿静。”玉女和妙铃一左一右拉住她,她的额头在磨石子地板撞得开始沁血。“去请护士小姐来。”昭容拥著吓得还在一面哭,一面发抖的孙女,对惠卿说。稍后,阿静被送回房间打过针睡了。确定她没事后,昭容到孙女卧室,惠卿坐在床 边,轻轻拍小荃的背。“睡著了?”昭容问,也挨著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孙女柔细的头发。小荃趴著的小 脸余悸犹存。“阿静以前一定有个和小荃一样大的女儿。”惠卿忖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丫应该是小名。”昭容深思地摇头“阿静的情形,只怕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你几时走?”“明天早班车。小荃留下来,你真的没问题吗?”昭容摆摆手。“我还没老到连个孩子都带不了。”看见惠卿担忧的神色,她接著说 “放心,我会把她带在身边。阿静没那么可怕,你没看见她保护小荃的那个样子?差 点把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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