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勇送方天华从公社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去找马道明。通知道明,明天下午,到公社武装部取服装。可偏赶上道明出去了。仔细一问,才知道,马道明去南沙湾了。马道明二舅住南沙湾村,老早就张罗给外甥介绍对象。这回相看的姑娘人样子俊,家庭也干净。本打算相个亲,男女双方没啥意见,处一段就结婚。只是女方强烈要求:结婚可以,家要安在南沙湾,不能嫁到南大洋来。理由就是,嫁南大洋的小伙可以,但嫁进南大洋丢不起人。这次道明去南沙湾,主要去回个话儿。既然自己已经被部队挑上,不能耽搁了人家姑娘。二舅留道明吃饭。吃过饭传话给女家。姑娘带话,让道明放心去当兵,俩人的事儿,可以钆把草——晾着。姑娘愿意等,让道明既欣慰,又头大。因为一等三年,谁知道三年中会发生什么?三年后,姑娘和自己又会在哪里?可姑娘家已经这样说,道明也不好再坚持。饭后,道明告别二舅一家,准备动身返回南大洋。刚出门,就见姑娘顺着巷子来了,肩上挎着一只花布兜。姑娘姓柳,名叫柳迪。看见柳迪,二舅一家止住脚步,互相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了,留下道明跟柳迪说话。姑娘脸皮薄,杏眼含羞,香腮泛红,垂着头,两手搓弄着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梢。红格子上衣,兜口上镶着白色的花边儿。道明看着柳迪娇羞的模样,是又爱又怜,几次想张嘴,却都把快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道明使劲吞咽着嘴里的唾液,囧得口干舌燥,不停地抽动着喉结。柳迪见道明不说话,只定定地瞅着自己,头低得更深了。因为内心慌乱,下意识地碾着右脚尖儿。“往前走走吧!”道明努力从齿缝里挤出五个字。这五个字,像从干面团中挤出的条条,好像耗尽了整个人的精气。柳迪没有说话,顺从地点点头。道明前边走,柳迪落后半步,默默跟上,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羊。虽然没有说话,两个年轻人,却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能从风里捕捉到对方的气息,感知彼此的情谊。走到南沙湾村口,两人似乎心有灵犀,同时站住了。“别往前送了,路上不安全!”马道明艰难地说。其实,他非常留恋和姑娘在一起的感觉,很新奇,很美妙,似乎能嗅到处女身上特有的体香。“你当兵走,俺到公社给你送行。这是俺给你准备的笔记本,留着到部队上用。”柳迪动作麻利,从布兜里,摸出一只红塑料皮的笔记本,塞在道明的手里。不等道明拒绝,姑娘转身轻盈地跑开了。瘦削高挑的身形,上下颠簸着,矫健有力的双腿,时跑时停,让人能感受得到,此时此刻,姑娘的兴奋与喜悦。马道明似铁树生根,呆呆地望着跑进村里的柳迪,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啥滋味儿。人早已经看不见了,可马道明就如同被施了魔法,呆立不动,直到暮色吞没了他的身影。他才迈开双腿向家的方向走去……邵勇前脚到,文明和柱子等兄弟后脚就跟来,跟道明爹娘打了招呼,就一头扎进道明的屋子里。文明家里一贫如洗,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大伙,大伙也不计较,拣个地方坐了,随手抓了晾在窗台上的倭瓜子打牙。在饥馑的年月里,这已是稀罕的零食。当着众人面,邵勇透露了公社武装部干事方天华来大队的消息。得知马道明有机会进北京,小兄弟们一阵欢呼。文明一双窝眼放电,拍着巴掌惊呼:“俺的天爷啊!你们老马家祖坟冒青烟啦!那可是北京啊!”文明起身,两脚跟并拢,身姿笔挺,目光直视,做出持枪站立的姿势。除了形象差点,跟解放军画报上的一般无二。“首都北京大了去了吧?”家有眨巴着小眼睛,“跟鞍阳比,能有几个大?”家有的话唤起年轻人普遍的好奇。大家都没去过北京,红卫兵大串连那会,他们年纪还小,家里人不放心,把他们按在了家里。北京,在他们的心中既神圣,又遥远,但又难以控制的神往。
柱子羡慕地瞅着道明。他眼中的道明忽然有了光彩,变得更加高大,更加英俊。难怪上边选中道明,不管人样子,还是做派,哪样都比自己强。长着一张大众脸的连双探出半个身子,不服气地说:“这回不是俺爹不让咱参军,俺也被不住能挑上。在北京天安门广场踢正步,那可多带劲!”连双不无遗憾地嘬着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栓子接过话茬儿,斜眼看了下连双,皮笑肉不笑地揶揄,“就你,就你,还天安门广场?你可拉倒吧!大队门口都不一定用你。”栓子身量没有连双大,想到连双的报复,他边说边往邵勇身后躲,可嘴并没闲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那张脸,配不配得上天安门?”栓子的话挺损,当着众人面被打脸,连双哪受得了,腾地蹦起来,伸手事抓栓子。幸好邵勇在,提前探手叼住连双手腕,把连双送回到炕沿上,“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一句玩笑也开不得了?亏你长这么大个子!”邵勇一瞪眼睛,连双嘟着脸,坐了回去。他跟邵勇是师兄弟,兄友弟恭,这是跟师傅学武艺时立下的规矩。邵勇是师兄,师兄说话,师弟得听。栓子见连双瘪了茄子,从邵勇身后伸出头来,冲连双吐吐舌头。连双瞪起牛眼,闷着头,朝栓子挥了挥拳头。邵勇装作没看见,问道明,“你今儿上午上哪去啦?让我好找!”道明脸一红,不自然地回道:“南沙湾俺舅给俺介绍个对象……”没等道明把话说完,文明炸了窝,挤弄着窝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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