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该问这么多,便即刻打住不再出声。
秦定邦突然很想揉一揉她头顶松软乌黑的头发,但怕吓到她,还是忍住了,“我其实没什么想出去学的。我想去黄埔军校,但家里不让。于是我就随便说了个采矿专业。”
秦定邦随手拿起一张唱片,看了眼,又放下,“这还是当年我跟父亲回湖南老家,二叔跟我说的。他说,我如果实在不知道学什么,就学个采矿吧,反正老家那边也有矿场,到时候不行就去帮他的忙。于是我就胡乱选了个采矿专业。”
梁琇除了“哦”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该对这个奇特的理由作何反应。
秦定邦接着道,“但是我只学了一年就回来了。”
“啊?”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秦定邦看着梁琇接二连三地诧异,像个小女孩儿,他心里生出愉悦。
梁琇听话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把美国人给揍了。”秦定邦理了下手表,“当时我们班里还有一个中国学生,长得非常瘦小。那些美国学生就嘲笑他,骂他,甚至动不动就推搡他。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欺负那么一个枯瘦的男孩,我实在看不过去,给他们暴揍了一顿。学校就把我给开除回来了。”
秦定邦抬眉继续看向梁琇,补充道,“现在想想,当时下手确实重了点。”
梁琇这次彻底张大了嘴巴,缓了一会儿,“所以你就……你也懂一些英语,是吧?”
秦定邦点了点头,“但忘的差不多了。最简单的东西能读出一些意思来,复杂的就不行了。”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梁琇感叹道。
“行了,不说这些了。帮我听听这些唱片,说说你知道的故事吧。”秦定邦拿起一张,从封皮里抽出唱片,放到了唱机上。
第30章 道是无晴
“这是《巴赫平均律》。”梁琇一下就认出了这熟悉的旋律。
在德国时,她哥哥梁璈用平均律练过小提琴。德国是个盛产伟大音乐家的国度,老百姓也热爱音乐。梁琇一家人搬进租住的房子时,房东太太为了租个好价钱,在屋里留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一台唱机。
和秦定邦的这台比起来,记忆中的那台,简直是件老古董。但是古旧并不耽误它读出那些老唱片里记录的音符和旋律,让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铿锵有力的曲调,填满那所房子的每个孔隙。所以说,在德国的几年,他们兄妹俩都受到了很好的音乐熏陶。
尤其梁璈,对西洋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德国战后不久,《凡尔赛条约》压得德国人喘不过气,经济凋敝得厉害,一块银元在德国换算的购买力惊人。所以梁平芜只花了一点钱,就能请到一位音乐老师来教梁璈拉小提琴。
哥哥是真喜欢小提琴啊,没事就在家练。刚开始学时,听起来分明就是在锯木头,吱吱嘎嘎,让全家骨头发麻,都被吵得不行,但也都不忍心去伤害他的热情。哥哥坚持练,他们坚持忍。
时间一点点过去,哥哥的小提琴拉得竟然非常像样了。梁琇亲历了梁璈如何把断断续续的锯木声,变成优美连贯的巴赫平均律。
就是她现在听到的,熟悉的旋律。
“怎么讲?”秦定邦轻声问道。其实他并不关心“八赫”还是“九赫”,也没觉出有多好听。梁琇听得津津有味,他看着梁琇就够了。
梁琇想了一下,认真道,“巴赫是西方音乐史上极为重要的音乐家,开了很多先河,对他后面的音乐家影响非常大。他的平均律钢琴曲集,就是咱们现在听的这个,是钢琴音乐创作的典范。在德国那阵,我哥对这个感兴趣,还用小提琴练着拉平均律。”
秦定邦回想起,梁琇之前在车里跟母亲说过,她跟哥哥在逃难的时候失散了。秦定邦没接话,看着梁琇伴着音乐陷入回忆。
她温柔地注视着转动的唱片,继续慢慢说道,“我哥哥懂音乐,他说平均律非常伟大,尽管他练的是小提琴,他仍然要用小提琴,把这套钢琴曲集给演奏出来。”
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我哥认定的就不会放弃。那年的农历年,我们都在德国。德国人不过中国年,中国人不能不过。爸爸妈妈在家里做了一餐年夜饭。正赶上哥哥本命年,守岁的时候,他戴着妈妈给他缝的虎头帽子,拿着小提琴,演奏给我们听——真好听。”
“你哥哥……属虎?”秦定邦似是无心地问了一句。
梁琇“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怅惘。
“他大你几岁?”秦定邦接着问。
“三岁,”梁琇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秦定邦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张新唱片,“帮我讲讲这张?”
“好啊。”梁琇爽快答应。
秦定邦替换下了那张承载了梁琇太多记忆,却让她黯然神伤的唱片。
新的旋律响起,梁琇听了片刻。
“这是……这是舒伯特。”
梁琇不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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