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午睡醒来,尚带着慵懒的意味。大殿幽深,王皇后冰肌玉骨,一身纱衣如轻云般簇拥着她,竟像毫未受炎热所侵。而自夔王府一路纵马疾奔而来的黄梓瑕就糟糕多了,头发散了一两绺在额前,鼻翼上尚有细小的汗珠,刚刚在殿外仓促整理的衣服也不够齐整,看起来十分狼狈。王皇后抬手示意身边所有人都先退下,然后将几上的一条锦帕拿起给她,问:“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黄梓瑕接过,按了按鼻上的汗,低声说:“恭喜皇后,回到大明宫指日可待。”王皇后在她的面容上注目一瞬,见她神情如此认真,便微微一笑,说:“蓬莱殿近水,比这里确实凉快多了,若能尽快回去自然好。”黄梓瑕点头道:“奴婢知道皇后定然已经在准备回宫,但能帮助皇后早一日回去,也是奴婢的职责。”“你先说说,为何这么急着来告知我此事。”王皇后靠在榻上,握着一柄绘天女散花的白团扇,似有若无地轻扇着。“郭淑妃有一个秘密,或许有可能被同昌公主身边的近身宦官与侍女们察觉,如今公主已死,她要让公主近身的那些宦官侍女,尽数殉葬。”王皇后以白团扇遮住自己的唇,却掩不住微弯的双眼:“看来,是个十分重要的秘密。”“其实……只是一句话而已。”她低声说,“而我,还有一件事,要请皇后成全。”“什么?”“此事涉及的另一个人,国子监学正禹宣,是我的……故人。我相信这个秘密只要皇后知道,便可用以训诫郭淑妃了,无需让这个秘密公之于天下。”王皇后笑道:“这个自然,本宫能容忍郭淑妃在宫中十几年,今后自然也要继续让她在宫中作我的左膀右臂。”黄梓瑕默然垂首,低低地说:“是。”“那么,郭淑妃的秘密,是哪一句话?”黄梓瑕的眼前,忽然如同梦幻般,闪过她与禹宣初见那日的风荷,她怀中散落的那些菡萏,静静漂浮在水上,圈圈涟漪扰乱了湖面,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第一次搬到外面的宅第居住时,因为失眠而在她家门外站立了半宿的禹宣,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成水,如同泪珠一般滴落。在她家惨案的那一天,他帮自己怀抱着梅花,灼灼欲燃的红梅开在他的笑容旁,比她见过的所有鲜血都要艳丽。还有,被他抛洒在兴唐寺的香炉中的,那些信纸的碎片,在火中褪尽了颜色,只剩下一片黑灰。她闭上眼,如同呓语般,轻声说:“愿逐月华流照君。”晚霞如锦,铺设在长安城之上。黄梓瑕抬头西望,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最绚烂的霞光之后,又是一日即将过去了。黄梓瑕回到夔王府,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下,将头上的簪子取下,在床上无意识地画着,将所有线索整合了一遍。确定一切都无误之后,她将簪子插回银簪之内,坐在床上想了一想,终于发现了自己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李舒白,没有召唤她。往常,她回府时,总是有人对她说,王爷让你去一趟。然而现在,在她取得了这么重大的进展时,却不知道向谁禀报案件的情况了。她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怔怔地把公主府旁边巷子中发生的事情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禹宣说,看到她手中拿着一包砒霜,带着奇异的神情。绝不可能——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买了砒霜回来后,还没来得及与他进行那个赌注,便听闻龙州发生灭门案件,于是她奔赴龙州前去调查,经过走访后发现,是女儿因父母拆散她与情郎,于是在家中食物下了毒药,连同她自己,全家共赴黄泉。她在感怀叹息中写下给他的信,并在两日后回到益州。因疲惫奔波,回家已是黄昏,她吃了饭就睡下了,当夜睡得很死,连梦都没有。第二日一早,禹宣过来时,她刚刚起床,他问了她那封信上所写的事情,见她并无异样,才如常地和她一起去后院看梅花,之后,便因她祖母与叔父到来,告辞离开了。当时,她连放着砒霜的柜子都没打开过,怎么可能会拿着那包砒霜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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