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强悍的晋军,想到战争的源头,他默默垂下头,缓慢叠手下拜:“君侯有过,郑人无辜。唯请公子保存郑人祭祀。”
话落,他拔出佩剑,剑锋横过身前,当场刎颈而死。
宝剑脱手,范平仰面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喷出伤口,流淌在他身下,在风中冻结。
他无法改变郑国的命运,也不能指责晋国出兵不义,唯有一死,以全毕生信念。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范平,林珩并未现出悲悯,他仅是召唤甲士,道一声:“葬。”
随即策马绕过范平的尸体,坚定不移驰向岭州城。
大军轰隆隆经过,似一条黑龙咆哮雪原。
随军的奴隶动作利落,发现无法挖开冻土,快速从周围找来石头,为范平建起坟冢。
“走吧。”
压下最后一块石头,奴隶拍掉手上的碎雪,向大军前进的方向追去。
冰天雪地,六出纷飞。
一座孤零零的新坟矗立在风中,逐渐陷入苍茫雪原,被雪色彻底覆盖。
日暮时分,雪终于停了。
天边彤云散去,乍现一片湛蓝。金乌缓慢西沉,余光挥洒漫天红霞。
夕阳的光笼罩城头,甲士沐浴在光中,身上的甲胄覆上一层亮色,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风变得更冷。
“血色。”
不知是谁在喃喃自语,声音随风穿梭,流入守军的耳中。
甲长、甲士、军仆乃至奴隶都停下动作,呆呆地仰望天空,不安和焦躁飞速攀升,占据所有人的心神。
城内太庙前,火光已经熄灭,烟气散尽,聚集的城民却迟迟不肯离去。
霞光落下的一瞬间,太庙中突然传出一阵怪声。
灰尘簌簌扬起,木屑飞溅。
竟然是撑起建筑的两根木柱被蚁群蛀空,同一时间发生崩裂。蛛网状的裂痕自底部向上蔓延,很快爬满柱身。
“不祥之兆。”
“大凶。”
城民们陷入恐慌,祈求巫能及时出现。可是左等右等,期盼中的人始终不曾现身。
在等待的时间中,更多崩裂声传来。古老的建筑不稳摇晃,屋顶随时可能坍塌,覆灭郑人求助鬼神的希望。
街道上传来马蹄声,数十辆战车飞驰而过。为首的战车竖起图腾旗,站在车上手按宝剑的正是军将阮力。
车队穿城而过,直向城门驰去。
沿途经过太庙,见到歪斜的建筑,阮力心中一颤。想起阮康从宫中递话,想到巫卜出的预兆,握剑的手骤然收紧,脸色异常难看。
他刚要命人前往宫内,将太庙变故报于郑侯,突见一骑飞驰而来。
望见阮力的战车,马上甲士匆忙拉住缰绳。奈何他骑术不佳,也缺乏马具辅助,仓促间滚落马背,当场摔得四脚朝天。
顾不得一身狼狈,甲士迅速从地上爬起,仓惶禀报:“军将,晋军已至!”
能令他如此惊慌,来者绝非游勇,必然是晋国大军。
想到这一点,阮力面沉似水。
“来人,速去报君上。”
“诺!”
身后私兵领命,一架战车调转方向,飞驰前往郑侯宫。
送信之人刚刚离开,覆盖城池的霞光开始收拢。红光自街尾缩向街心,如同潮水退去,不存半点痕迹。
日轮彻底沉入地平线,却无星月代替。
天空中再度彤云密布,寒风呼啸,暗夜降临。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由城外传至城内。
阮力脸色大变,惊诧道:“莫非晋军要夜间攻城?”
似为应证他的猜测,城外腾起耀眼的火光。起初仅是零星闪耀,很快就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火球拖曳着焰尾,似繁星划过夜空。焰光飞越城墙,呼啸着砸入城内。
“巨箭!”
“是晋军!”
火光落入城中,巨大的箭矢洞穿屋顶。
火焰迅速燃起,吞噬茅草、圆木和泥土搭建的房屋。
城民逃出火场,拥挤在街道上。眼睁睁看着建筑塌陷,他们来不及伤心,眼中尽是骇然。
城外,百余辆大车一字排开,车上的蒙布掀起,现出架起的巨弩和改良的投石器。
奴隶在车旁插下火把,看守火光不被风熄灭。
三百名甲士交替抡起铜锤,一次又一次砸下机关。伴随着绞弦声和破风声,巨箭飞过城头,接连凿入城内。
另有百名甲士拖拽绳索,摇动改良后的投石器。
每次木杆翻转,都会有一批火球投入城内,燃起熊熊大火。
林珩策马走上前,眺望被火光笼罩的城池,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无兴奋也无快意,仿佛在看既定的结果,没有太多值得惊喜。
林原拍马来到他身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心中升起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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