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如浪涛翻滚,越压越低,似乎要将悬浮的岛屿重重地压入大浪滔天的深海里。青鸾殿内,镶嵌着玉石的降香黄檀长矮案上摆放了文房四宝和一堆厚厚的碎素笺,两盏做工精细的落地宫廷夹纱灯直挺挺地立在案旁,灯屏内的夜明珠熠熠璀璨。一位稚女跪坐在案前,她面容白皙精致,神情肃然,一袭素白锦袍掩过双足,裙摆似一朵小百合绽放在白玉铺造的地面上。稚女正提笔欲在崭新的素笺上写什么,手却顿在空中迟迟未肯落下。殿外狂风咆哮,蛮横地撞击着门窗,未几,只听“啪!”的一声响,大风穿堂而过,将书案前的藕荷色水晶纱帷幔高高扬起,案上的素笺纸屑也被吹得飞起后飘飘洒洒地落下,犹如漫天飞雪。她放下手中的笔墨,眸如同秋水寒星,神情自若地望着殿外的风雨交加,再环顾殿内的一片狼藉,良久,突兀的笑了一声,声音悠荡在殿内每一个角落。这巨大的宫殿中只有她一人,事发之后她已被软禁在此第五日了。她破不了他给她设地结界,也剪不断她给自己种下的情根……七日大限的最后一天,她终究学成了禁术,破除了他的禁足,飞跃至巫峰设下一个更为巨大的结界,笼罩整座山峰。她立在巫山之巅,身处在云中雾里,飓风将她的素白衣袂卷起,如瀑青丝在风中肆意纷飞。俯瞰足下,仙山成群悬空漂浮于海天之间,繁密如织的各路神仙和妖魔僵持于巫山两侧,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神貌各异自然目的也各有不同。她眼锋扫过人群,终将目光锁定到了那百丈开外,周身光泽流动,悬浮在众仙之上的颀长身影,他依旧是那身浅绛长袍,仙姿卓约,英英玉立。她还想看得更仔细些,可是隔着结界,距离又太远,远到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她心中感叹,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道结界……人生天地之间,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午时三刻,天地阳气极盛,稚女抬起左手,掌心生出一卷古谱。伴随着口诀,古谱悬浮于巫山上空渐渐展开。稚女盘腿坐下,身前瞬间显出一张流光溢彩的八沿琉璃琴,她依照着古谱,指尖在琴上游走弹拨,壮如金戈铁马隆隆,清如玉珠溅落幽幽,高如朗月清风吟吟,低如闺房女语窃窃,众仙听之生悦,群魔闻之崩心。一声暗嚎从巫山壁石中传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由内之外,猛烈地撞击着她的结界,残暴地啃食着她的法灵。巫峰崩塌,结界内的一切将会被摧毁,感觉到生命的快速流逝,她想,该结束了。她贪婪地想再靠近看他一眼,凭借最后一丝力气腾空风驰,吟语低喃:“请原谅我……”他的五官逐渐清晰的显现在她的眼眸中,还是那张无可挑剔长得极好的脸,可却褪了血色,神色振慴。他启口似乎在说什么,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泪水逐渐模糊她的视线,她仿佛嗅到了曼珠沙华的芬芳。近在咫尺的距离,触手可及的瞬间,周身灵气聚散,化成飞灰与整座巫山一同消失于茫茫苍穹。他久久置于原地,不言不语,茫然地仰望长空,时间如同被禁锢一般。她,他绝不原谅。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五百年之后九月初秋,天朗风清。千年迷榖树粗大的树干上,躺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阳辉穿过叶隙斑驳地洒在她一袭灰土袄裙上,少女右手腕上绑着一条素锦,净白无暇,纤尘不染。一把玄色油纸伞在空中悬浮展开,忒有灵性地为她那张脸遮遮天蔽蔽日。迷榖树树下有一口百年古井,半响,井里传出“咕噜咕噜”冒泡之声,她蓦然睁开眸子,疾速翻身越下,眼锋一扫,井下之声愈急愈响。玄色油纸伞极速旋转于井口之上,风卷叶起,她双手上下合十,立于井口之东,丹田运气,须臾,掌中凝聚一道青光,油纸伞蓦然合拢,“咻”一声瞬间直直刺入井内,半响便没了动静。她犹豫片刻,便蹙着眉,探头查看井下情况,井水幽深,水面已经结了已成厚厚寒冰,她能瞧见冰镜上的倒影,碧空云净,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事物,包括她自己的影子。多年以来,卿缈对自己长相无所追求,并非不为五斗米折腰,她自小便没见过自己的长相,镜子折不出她的影像,既然不能自知,自然就无所期待。从前她站在镜子前,看不到自己,就感觉她似乎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她很厌恶这种感觉。她愤愤地搬起一块巨大青石,还未来得及出手,只听见砰一声,那面碧空已被返射而出的油纸伞撞得碎裂。一条拇指粗的小青蛇从伞中滑落在地,她捏住其头部抬手细细打量,心道,小小蛇妖,还未成形就想出来害人,可惜,遇到了她——捉妖师。犹记四年前,她一人登上昆吾山求道学法,一路跋山涉水。她满脸尘灰对那凌云真人憨憨一笑,竟被凌云真人当做少年收为门派弟子。后来凌云知晓实情已是懊悔无及,而后怕别人耻笑其老眼昏花,有损颜面,便择一日,正襟危坐在掌门之位上,面对数百门派弟子,肃然昭告:“昆吾弟子卿缈,虽是女娃,却有男子体骨,资质甚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故从今日起,成为我凌云第一位入室女弟子。”于是她就拜了凌云真人为师,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捉妖师。在他膝下苦练一年之后,终于小有所成。凌云真人便送给她一件法器以示奖励,便是这把玄色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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